时间过得很快，我和顾梦媛也快毕业了。

研三做毕业设计时，我抛弃了做了很久的古典华丽中国风，改做比较激进的社会题材。

毕设题目定为《看见她》，主要由蕾丝，缎带，珍珠和亮片制作而成，旨在呼吁大家正视女性。

毕业大秀上，模特小姐姐身着异常华丽又极其不合身的裙子。

她们或眼睛被蕾丝蒙蔽，或双手被缎带绑在身后，或嘴巴被华丽的珍珠项链打了个大大的叉。

在阴深恐怖的背景音里，她们的高跟鞋被踩着发出坚定的“噔——噔——噔——”声，一下又一下地叩击着在场每一位来宾的心。

如果你仔细听，你可以在背景音里听到这样的声音：

“做女生那么不容易，我就算是拼了命生个三胎，四胎也要生个男孩。”

“她那么聪明，凭什么不婚不育啊，就应该强制她生孩子，让她优秀的基因得以延续下去。”

“她那么胖，哪有男人能看得上她啊。”

“她那么优秀，得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娶到她啊。”

......

这场秀现场很轰动，被拍成视频传到网上也引起很热烈的反响，姐姐妹妹们纷纷在评论区讲自己的故事。

关于性别刻板印象对生活产生的影响，关于对性别刻板印象做了怎样的反抗。

但是不过三天，这条视频就被举报下架了。

可笑的是，举报理由是：“性别歧视”。

这事之后，在林画染的建议和帮助下，我在瑶光线上店开辟了一个全新的板块，名为「听见她」。

鼓励姐妹们把自己被性别刻板印象使绊子的故事分享出来，让姐妹们一起想解决的办法，让姐妹帮助姐妹。

而且只要姐妹们在我们店铺「听见她」板块中发出一条真实的评论，我们店就会以「听见」这个名义为山区女童的教育捐一块钱。

此举得到了很多姐妹的支持，我很高兴。

毕业典礼在周六，在高职高专任职的林画染正好没课。

他穿得西装革履的，趁着典礼还没开始，拉着穿学士服的我满学校跑，到处拍照。

“我都在这个学校里呆了七年了，就连操场上方云的形状，秋天的桂花香，夏天风的温度都刻进我的记忆里，更何况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而且我们现在就住在市区，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真犯不着逮着今天拍那么多照片。”

“等你真正从这个学校出去，你就会发现，学校是一个能最大限度包容你，支持你去追梦的地方。当你走出这块藩篱，回头再看这个学校时，连里面的一花一叶都知道你的梦想，以及你为了你的梦想都做了何等努力。

“走，我在天鹅湖边的长凳上给你拍个照片吧。

“你还记得吗，你刚考上研究生那会儿，特别雄赳赳气昂昂地立志要成为中式美学服装设计的领头羊。

“天天跟十万个为什么似的跑来问我问题，譬如「怎么理解‘不似似之’」、「为什么禅宗说‘东缺西，南又北，倒又起，断复实’」、「怎么表现‘空则灵气往来’」......

“其实我对美学真没有什么太多了解。现在学国画哪像古人啊，古人是‘知书画者名贤之所学也’，现代人真的就是‘学到几笔涂抹功夫，可以钓名，可以弋利，故自足矣。’我一个俗人当然也不例外。

“但我那会儿就想和你多说几句话，为此，我每天画累了画烦了，就抱着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曲院风荷》来这儿看，竟养成了读理论书籍的习惯。所以说啊，这块地方是我的宝地。”

“原来是这样啊，林老师这么强原来是被我鞭策出来的。既然你告诉了我一个秘密，那我也回敬你一个秘密吧。”

说着我拉着他的手就往中国画学院走，来到他本科的教室里，站在那个落地窗前，指着窗户对面，对他说：

“我在那里喜欢过你。那天的晚霞很美，你就在那片晚霞下画画，那天之后，我一看到美丽的晚霞，就能想起你的背影。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把那天的那个场景当成一次浪漫的邂逅，我以为那个画画的背影的过去和未来都与我无关。其实早就有关了，原来他不只出现在那片晚霞之下，他也是我人生体验里的很大一部分。”

“所以，你对我也是一见钟情？”

“谈不上吧，只能说我钟情于你画画时的背影，关于你的人，我是慢慢喜欢上的，”

“我会一直一直画下去的，请你继续钟情于画画的我吧。”

“看你的表现了，林老师。”

典礼是在体育馆里举行的，高朋满座，红飞翠舞。

大屏幕突然开始捕捉现场画面，猝不及防地，朝气蓬勃的毕业生们来了一场快闪歌曲串烧表演，没想到毕业了的林画染和汤准也在其中，难怪两人都特意打扮了一番，估计两人就用完了一瓶摩丝。

他俩是整场表演的轴，唱的是一首《岁月神偷》，林画染唱前半部分，汤准唱后半部分。

汤准边唱边走向顾梦媛。

当他唱到最后一段：

“因为你只为你愿和我一起看云淡风轻。”时，

她把顾梦媛拉到过道，然后缓缓单膝下跪，拿出戒指。

“你愿意和我一起看往后余生的云淡风轻吗？”

“我愿意。”

汤准的求婚把毕业典礼推向高潮，整个体育馆都喜庆洋洋的。

我们都很高兴，因为有对未来的憧憬，有对梦想的执着，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

因为太开心了，我忘了，中国有个成语叫“乐极生悲”，有种说法叫“哀乐相生”。

毕业典礼后，我彻底搬到了林画染在市中心的小房子。

收拾行李的时候，林画染拿到了我放在许久没背的帆布包里的病历本。

“去年五月二十五号你去过医院吗？”

我正在整理衣柜，想都没想就回到：“没有吧。”

“那你的病历本上为什么有记录，而且写着你去做了人流。”他的语气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我倒是很坦然，“那就是去过。”

“所以，去年五月二十五号，你自己一个人去医院做了人流？”他把我的病历本都给捏皱了。

“是的。”反正我也瞒不住了，况且我也不打算一直瞒着他，“我一个人去的，只有我知道。”

他戳着自己的胸口，问我，“这事我不应该知道吗？这是小事吗？你把孩子拿掉前不觉得应该和我商量一下吗？”

“如果和你商量，你会同意我把孩子拿掉吗？”

“为什么一定要把孩子拿掉呢？既然都怀上了，我们就因势乘便，马上结婚，然后把孩子生下来不可以吗？”

“你看，这就是我为什么一意孤行瞒着你去做人流。因为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更不想要和你结婚是因为这个孩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就没想过和我结婚吗？”

“我和你说过的吧，我说我要谈一辈子恋爱，我说我打算一辈子不婚不育，我说我要把自己的事业干得风风火火，把我的人生过成电视剧里的爽剧大女主。我都跟你说过的，你也都回了我好，可你还是忘了。”

“我以为你在开玩笑，也以为自己会是那个意外。”他自嘲地笑了笑，“是我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也自嘲了笑了笑，“原来，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啊。”

话音刚落，我的手机响了，是工作室的采购，说是新款衣服的布料出了点问题，我匆匆忙忙就赶去工作室了。

在工作室忙到半夜，回家已是凌晨两点，但他不在家，常用的行李箱也不见了。

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接得很快，就像在等我打电话给他一样。

“你在哪呢？”

“学校宿舍，我搬过来住两天，我们彼此冷静一段时间好吗？”

“好。”

冷静了一周，我们彼此都默契地没有联系对方。

我想这是分手的意思吧，可能是我让他失望了，但他也让我挺失望的。

我觉得我没有再在他家住着的必要了。

于是，在彼此冷静的第八天，我从他家搬了出来，搬进了工作室二层的小隔间里。

全部行李折腾完毕，我瘫在隔间的小沙发上，放声大哭，也不知道是累得，还是这几天憋的。

我是哭着哭着睡着的，醒来已是傍晚，我收拾了自己一番，给他打了个电话。

“我从你家搬出来了，你现在有空吗？我把你家的钥匙还给你。”

他回得很慢，就像在下什么艰难的决定一样。

“你搬去哪儿了？我去找你吧。”

“不了，我去你学校找你。”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我到他学校时，他已经在大门口等我了。

我把钥匙给他，也把他送我的情侣对戒还给了他。

那是我们一起看《小王子》时他送我的，他的是小狐狸，我的是玫瑰花。

不过，看来他是我无法驯养的小狐狸，我也不是被他放在花罩里的玫瑰花。

东西还给他后，我说了声“保重。”摆了摆手，打算走。

却被他给拉住了。

“吃饭了吗？吃个饭再走吧。”

“不了，吃过了。”

他又把我拉住。

“那……最后再抱一下吧。”

我始终不敢看他，我怕我会忍不住在他面前哭。

“没有必要了吧。”

“那你……回去注意安全。到了和我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