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好！太好了！”初三语文组办公室里，刘永志的笑声响遏行云般响起，“人才啊！老吕你快来看。”

刘永志坐在办公椅上，边喝茶边看着眼前的一摞子语文试卷。

“怎么着了你，中彩票了？”吕华国戴上眼镜后身子凑过去看。

“什么中彩票不中彩票的，比中彩票都高兴。我班前些天新转来那个，你还记得吧，就那个宋陈生，这回语文考了我班第一，109分！”刘永志得意地说。

刘永志之所以如此喜出望外，是因为他是一名语文老师，更是因为他是一名语文老师，带的这届学生从初一到现在没有一个过百分的成绩。

“嚯，两年了头一个啊。”吕华国打趣说。

“呵呵，这孩子，古诗词默写跟文言文翻译一道题都没写，还能考三位数。”刘永志翻动着宋陈生的试卷自言自语道。

吕华国见刘永志看着这么入迷也不忍心打扰他，默默地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哎，老吕，你班最高分多少？”刘永志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还是那个李旭，129分。”吕华国边敲键盘边说。

“没关系，我们班只跟我们自己比，就我班那个胡萱怡，死活都上不去一百分。”刘永志抱怨道。

吕华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心想，谁不知道你总是跟我班比啊。

“哎对了，总成绩教导处排了吗？”吕华国按下回车键说。

“不清楚呢，也许……”刘永志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开了，进来的是一个精瘦的中年人，戴着眼镜，头发倒是没有多少。

“你们俩班成绩单，给你们送来了，瞅这样邓老师不在屋啊，我给她放桌子上了，你俩跟她说一声。”中年人说。

“行，辛苦啦，让我看看成绩单吧。”刘永志说。

刘永志接过成绩单，从下到上过了一遍，不时地点点头，当看到最顶端的那个名字时，刚喝下去的茶差点喷了出去。

“什么情况啊？这么大反应，你班沈思思逆袭第一了？”吕华国停下打字的手，转过头问。

刘永志抬头看了眼吕华国，摇了摇头。

“那你班第一谁？徐飞？”吕华国问。

刘永志又摇了摇头：“宋陈生。”

“什么？宋陈生？给我看看。”吕华国抢过刘永志手中的成绩单，“嚯，不得了了，数理化满分啊，英语118.5，就这个政治历史，加起来还不到50分呢。”

“人才，这真是人才！”刘永志说。

此时的教室内一片嘈杂，宗舜一中当天考试当天出分的速度牵动着每一颗躁动不安的心脏。

“怎么办啊，好紧张。”

“没事，我习惯了。”

“老师来了！”

刘永志拿着一张成绩单，笑着走进教室，站到讲台上的时候依旧合不拢嘴，底下的学生还以为这个班主任吸笑气了。

“咳咳，这次摸底考试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成绩单就在我手上。”刘永志拿着成绩单在空中展示了一下，“下课了那个谁，向峰，你贴班级的公告栏上，然后重点表扬一下我班的宋陈生同学啊，语文分数达到了史无前例的109分，这次更是考了全班第一名！”

随着刘永志的话落下，全班都陷入了死一般寂静，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教室后面角落里正熟睡的宋陈生，又不知道是谁带头，全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刘永志也加入其中，此时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在人声鼎沸之中万众瞩目。

下午全是自习课，角落里的少年依旧正在趴着睡觉，窗外吹过来的风作得课本翻页，沙沙作响，全班都在奋笔疾书着，一时间每个人便只听得见笔尖与纸张滑动的摩挲声。

在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的时候，刘永志从教室门口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正在睡觉的宋陈生，轻轻地叹了口气，但也不好说什么，心想这孩子要是把古诗词和文言文翻译背一背，或许就可以赶得上四班的李旭了。

刘永志走到宋陈生的座位跟前，敲了敲他的桌面。宋陈生惊醒，缓缓地直起身子，眯了眯睡意朦胧的双眼，才看见身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陈生，醒醒，怎么天天这么困呢，晚上熬夜学习了？”刘永志说。

宋陈生心想，小爷我可是早睡早起当代好青年。

“什么事啊？”宋陈生揉了揉眼睛说。

“跟我来一下。”刘永志背过手说。

宋陈生抬了抬头，看了一眼黑板上的挂钟，才发现自己已经睡了将近三个小时了。

宋陈生站起身来，跟着刘永志向外头走去。刘永志身穿深蓝色条纹衬衫，挺着小肚子，要是拿个保温杯就是一被语文老师耽误的校领导。

两人在走廊的窗户前停下，刘永志转过身跟宋陈生面对着面站着，宋陈生个子高，比班主任高了半个头。

“我就不多废话了，直接开门见山。”刘永志说，“我们学校有一个部门，叫做校竞联盟，每个年组有六个人，为的就是参加各种省里，市里，县里的比赛，你不光是我班的第一名，更是年组的第一名，我希望你能够加入。”

宋陈生摸了摸鼻头，他对这种事不感兴趣，辽海的老师也曾经让他参加各种各样的竞赛，但他一向拒绝，谁来劝都劝不动，后来只能大校长来强制性让他报名，他才不得不参加。

“这种机会还是留给别人吧。”宋陈生说完要走，却被刘永志一把拉住。

“站着！没让你走呢你走什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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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校方领导要求你加入的，语文都考109分了，应该听过一句话叫做恭敬不如从命。”刘永志说。

宋陈生心想，当时应该交张白卷给你个更大的惊喜。

“老师，我不感兴趣。”宋陈生冷冷地说。

“不行！你感兴趣不感兴趣都得去，人家领导通告都发我手机上了，要我给你看看吗？啊？要不要？要不要看？”刘永志说着就要掏手机。

“停停停。”宋陈生拦下刘永志的手，然后叹了口气，“行，我去。”

宋陈生也是被逼无奈，他知道如果他不答应的话，各路老师可能都要轮番来找他，辽海的一幕又要重复一遍，更何况这个班主任可比原来的班主任难办多了。

“这才是好学生的样儿！呵呵。”刘永志笑道，“下节自习课你到三楼会议室，沈主任会告诉你们要求的。”

“嗯。”宋陈生应着。

对话结束，下课铃声恰好响起。

“你可以准备准备了，上厕所的话就快去快回，不去厕所的话就抓紧上去吧。”刘永志拍了拍宋陈生的肩说。

宋陈生很反感别人碰他的肩，任何人都一样，刚才刘永志拍他的肩时，他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但好在刘永志没怎么在意，不然这个老古董又要多想些什么。

宋陈生走进教室，回到座位上，从书桌洞里捞起手机揣进了校服外套的口袋里。

宋陈生到会议室的时候，已经是上课后三分钟了。

宋陈生推开门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他身上，少年的样貌鹤立鸡群，在此显得格格不入，眉宇之间透露着一种有棱有角的毅气。

而坐在会议室主位上的，正是上午给刘永志送成绩单的那个中年人。沈主任对他笑了笑，招呼着他进去。

宋陈生点了点头，一转身，便看见了唯一空着的座位旁坐着的少年，短发，圆脸，戴眼镜，是他。

那个少年同样注意到了他，两人一愣，过了一秒后，宋陈生才反应过来，走到那个空座位上就坐。

“人都来全了哈，我先给刚才这位新转来的同学做个自我介绍，我姓沈，你的教导主任。”沈主任说，“下面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彼此吧，今年有老成员也有新面孔，那就点到名字的人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先从初一来，一班周贺。”沈主任说。

“大家好，我叫周贺。”一个面容稚嫩的男孩从宋陈生的对面站起来说。

“好，二班邵百博，三班丁悦雪，四班赵心曼，八班周晋鹏，九班安静。”

“初二年组，三班宋熙栋，五班叶春风，六班蒋贺寒，十班戊介东，十班秦思思，十一班董文桐。”

“初三年组，一班刘本川，二班宋陈生，四班李旭，七班严铭，八班丛哲，十班藏傲柔。”

沈主任说完后，宋陈生才知道，原来他旁边那个人叫做刘本川。

宋陈生看了眼手表，还有两个半小时放学。

“以后只要是自习课，你们都要来会议室，要是老师有异议的让他来找我，特殊情况会给你们通知。”沈主任说，“我手机号告诉大家，179-2460-17839，新成员用手机号加我的微信，晚上会拉你们入群，有通知会在群里说。”

宋陈生打了个哈欠，开始盯着桌面发呆。

“我们周二，周四有半天的自习课，从下午十二点半开始第一节课，到放学四点半一共是四个小时，我们的学习压力挺大的，容易饿，所以你们可以带点面包牛奶什么的来吃，味道重的不要带了，什么麻辣烫凉皮啥的，还是被我抓到就给我写检讨，五千字打底。”沈主任说。

宋陈生正想着些什么事情，突然被人拿手指捅了捅，他猛地转头，是他旁边的刘本川。

刘本川在桌子底下伸出了手，嘴里无声地说着什么，从嘴型来看，是“我们见过”。

宋陈生看着刘本川伸出来的手，又看了看刘本川，刘本川的脸上面露笑容，但不知道为什么，宋陈生觉得他的笑看起来特别治愈，看着特别舒服。

宋陈生并没有理会刘本川伸过来的手，点了点头后就靠在椅子后背上闭目养神。

刘本川倒也没觉着尴尬，毕竟他自来熟的性格在整个初三年部是出了名的，甚至还涉及到初二一部分人。

“该强调的事就都说完了，剩下的时间你们自己支配，嫌教室太吵的可以带着书包来会议室写作业，我不管了，先走了。”沈主任带着手机往外走，“对了，来这学习不允许大声说话，旁边就是副校长室。”

沈主任走了之后，会议室迅速沸腾了，尤其是初一年部的，或许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事，显得比较兴奋。

“哎我去，春哥走了那不是为所欲为了吗？”刘本川说。

宋陈生睁开了眼，转头看向刘本川：“春哥？”

“对啊，你不知道啊？沈主任叫沈跃春，咱私下都管他叫春哥。”刘本川扬了扬下巴，得意地说。

宋陈生转过头叹了口气，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放在桌面上玩，看到的人无不惊呼：“我操，带手机啊。”

宋陈生心想，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可以啊爷们，不怕被抓啊？”刘本川凑过来说。

宋陈生没搭理他，自顾自的摆弄着。

“哎，我看你这手机不便宜啊，苹果几？”刘本川继续追问。

宋陈生没说话。

“哎，你打游戏吗？我段位星耀，指定能带你。”刘本川比划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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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陈生还是沉默。

“不是爷们，说句话啊，你这一直不……”

“有完没完？”宋陈生打断了刘本川的话，眼睛瞪得人心慌。

刘本川嘴边的话噎了下去，只好把身子缩了回去跟另一旁的人闲聊。

宋陈生按下手机的锁屏键，起身离开。

少年总是这样器宇轩昂，他明白他不是喜欢跟人针锋相对，只不过是自己的内心过于封闭，不想去熟悉谁，紧闭的大门不对任何人敞开。

宋陈生走到一楼，路过一班的时候往里面看了一眼，才发现原来不止他们班，好像整个一楼的自习课都是静悄悄的。

宋陈生从后门走进班级，他桌子上的书已经被风从扉页吹到了结尾，翻来的本子也不知道吹到了哪页，少年稍加整理过后，桌面又恢复了如初的模样。

很快，距离放学只有分钟的时间了，班级里的同学都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内心，仿佛只要放学铃一响起就恨不得百米冲刺回到家。

宋陈生看了看窗外，还是那片玉米地，只不过夕阳收敛了光芒，斜靠在西山顶上，而山上的树不知道是因为季节还是因为余晖的相照，变得有些枯黄。

没关系，贩卖温柔吧，人间就来这么一趟。

宋陈生嘴角扬了扬，他拿出书桌洞里的相机，对着山头拍下了一张照片，不过好奇怪，相机总拍不出眼睛看到的效果。

很快放学铃声响起，宋陈生在嘈杂之中不紧不慢地收拾自己的东西，他把语文书带了回去，这是刘永志留给他的作业，要他回去把《岳阳楼记》背了。

宋陈生靠在窗台前，翻看着相机里的一些照片，有些照片是很久之前的了，什么时候拍的，在哪拍的也早已记不得了。

相机里的照片大概四百多张，有人有景，都是他自己仔细调过曝光焦段拍下的，后期导到电脑上修一修，调一下色就能出片了。

宋陈生按下相机的关机键，把挂绳套过脑袋，将相机挂在胸前，他背起书包，朝着门外面走去。

“宋陈生。”宋陈生刚左拐出教室，就听到有人喊他，他一回头，发现是刘本川。

刘本川一看宋陈生停下，脸上又浮现出笑容，朝着宋陈生走来，窗外的夕阳打在那少年的肩上，一种青春阳光的气息充斥着整个长廊，本来很短的距离，却感觉走了很久很久。

“走吧。”刘本川一把搂在宋陈生的肩上说，“专门等你呢。”

宋陈生转过身，把肩上的手推了下去：“我不喜欢别人碰我肩。”

刘本川愣在原地，然后又笑了一下：“你有毛病啊，肩都不让人碰。”

两人并排走着，宋陈生点了点头，但刘本川也没说什么，就这样一起走出了教学楼。

“你家在哪？”刘本川率先开口问道。

“不清楚。”宋陈生冷漠地说。

“你自己家在哪你不知道啊？”刘本川说。

“要我跟你说从校门口开始要走多少步吗？”刘本川反问道。

两人沉默，这场对话以宋陈生呛了刘本川最后一句收尾。

他们肩并着肩，两人的身高相差不大，从后背看上去顶多差了四厘米的样子，其实刘本川的颜值也不差，整体上看属于中等偏上的水平，耐看型。

身边的车流疾驶而过，诗篇和远方背道而驰，马路旁一左一右两个少年，一个畅所欲言，一个无动于衷……

刘本川走到了一处小超市门口停了下来：“我到了。”

宋陈生驻足回头，指着超市的牌匾说道：“这你家开的？”

“对啊。”刘本川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散去的意思。

“行。”宋陈生挥了挥手，“走了。”

“明天见！”刘本川喊道。

刘本川家的超市离宋陈生家的道口不远，差不多一百米就走到了，不过宋陈生从来没去过他家的超市，也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样子。

宋陈生直走，他不打算回家，在快放学的时候想着去附近的数码店看能不能把相机里的照片给洗出。

宋陈生走到一家店铺的门前，朝里头望了望，但阳光反在玻璃上，根本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只能看到少年自己高大的身影。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里面走出来一个看上去油头垢面的中年大叔，衣服看上乌漆麻黑的一片，应该是好久没洗了。

“咋滴小伙？啥事？”大叔问。

宋陈生打量完面前这个大叔，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在这里洗照片，不过这里是他找到的唯一一家店铺了。

“啧，到底有没有事啊？我瞅你搁这看半天了。”中年大叔不耐烦地说。

宋陈生回过神：“你这儿能洗照片吗？”

“能，进来吧。”大叔说。

宋陈生走进店铺，这是一家很小的店，从门口开始两侧的柜台里陈列着许多稀奇古怪的数码玩意儿，比如相机，老式电脑，还有一些他见都没见过的东西，估计比他自己岁数都大。

“三寸照片5毛钱，四寸六毛，五寸七毛，六寸到一寸都是八毛钱，你要洗多我给你打折。”大叔站在柜台前说。

“洗四百张，三寸的，能便宜多少？”宋陈生问。

“四百张？我想想啊……看你是学生，给一百五吧。”大叔说。

“行，那我微信扫你。”宋陈生掏出手机，付了钱之后卸下了相机里头的内存卡放在了柜台上，“明天能来取吗？”

“能，十点之后。”大叔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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