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重瑞神情严肃地板着脸，“准备得差不多了？”

“你就是这么准备的？”

只见他猛地将茶杯砸到了地上，玻璃崩裂，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的眉间满是愠怒，几欲喷薄而出，“先前我听同僚提及，还当你是真的长进了，想不到还是这番做派，不思进取！”

是失望，更是恨铁不成钢！

……

万红壮诗成钟鸣的壮举传得很快，偏就迟重瑞睡得早，所以一直蒙在鼓里。

直到第二天，他一早去城东府衙面见知府大人，经过一番攀谈后，他才后知后觉地知晓了这件事。

他先是愣住了，随后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最后，一抹狂喜，才慢慢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回到城西，他刚想唤万红壮过来，好好勉励一番。不曾想派人寻遍了府衙，都没有找到他，不过当时的迟大人也并没有在意，只当他是长进了，躲到哪去研习诗文了……

“这可是……诗成钟鸣呀！”

想着想着，迟重瑞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向往……

这仲秋大典，不仅仅是才子、花魁之间的竞争，在它的背后，各个城区之间，其实也存着隐形的竞争关系。为了赢得大典的胜利，它们通常会推出一些重磅的举措，只为吸引到一些才子代表它们出战。

——有点类似现在各个城市的抢人大战。

而城西，根本没有任何的吸引力，因此每次大典也都是垫底的存在，倘若没有万红壮的横空出世，基本属于已经躺平了的状态。

可是，现在他们有了万红壮。

想到这，迟重瑞的心底不禁萌生出无尽的豪情，意图之下，他也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便想着到那倚翠楼去，寻那青萍好好交流一番，宣泄一些他澎湃的情感……

一切就是那么地凑巧。

……

万红壮一脸乖巧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沉吟半晌，迟重瑞才渐渐平复心情，呵斥道：“拿不到好的名次，看我怎么教训你！”

“跟我走！”

说完他便猛地甩了甩袖子，一言不发地朝着门外走去。

万红壮也是一脸蛋疼的跟了上去，低着头，乖巧的跟着迟重瑞离开。

几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只能不欢而散。

就在冯仕炎即将离开房间的时候，一道弱弱的声音骤然在他的身后响起。

“公子……”

幽幽的呼喊声，带着些许的哭腔，令冯仕炎忍不住转过头来。

只见在房间一角的窗纱背后，一个瘦小的身影若隐若现，似乎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冯仕炎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嗯？”

“公子……公子可以等等再离开吗？”

许是觉察到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人，所以那女子的声音也慢慢变得平静。

“行，那你先出来，我们再说，可好。”

“嗯！”

伴随着波浪似的涌动，一个瘦弱无比的身影，抱着一个几乎有半人身高的琵琶，缓缓自窗纱后面挪了出来。

眼前这人看起来，估摸着也就十几岁的样子，四肢枯瘦，形似麻杆，看起来就营养不良。

走起路来也是一步一颤……怀里抱着的琵琶，对于她，似乎是一种极大的负担！

一脸怯懦地来到冯仕炎的面前，她先是微微躬身致意，随即便不自然地站在一旁，低着头，呼吸有些急促。

“你叫住我，是有什么事吗？”

心莫名地被触动，冯仕炎放缓语气，和颜悦色地问道。

冯仕炎依稀记得她的脸，应该也是先前进来的那波姑娘中的一个，只是不知怎么被挤到了一边，再加上后来发生的那一系列事，她也是来不及躲闪，最终只能将自己隐匿于窗纱之后。

“公子可否，可否听我弹一曲琵琶？”

她的声音柔柔的，带着几分的怯懦，令人无法拒绝。

“什么？”

“公子可否听我弹一曲琵琶！”

她的声音渐渐平静，抬起头，盯着冯仕炎，而她的眼神却是无比的坚定，带着些许的执拗。

冯仕炎这才发现，她的左半边脸，不知是天生的还是怎么，长了一块乒乓球大小的不规则的印迹。

许是因为年岁尚小，整个人都还没长开，所以这块胎记就显得特别地明显，即便是冯仕炎，乍一看都感到莫名的心惊。

旋即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心疼。

望着面前这个衣着破旧的小姑娘，他大概能够理解，她唤自己留下的原因了。

——不外乎是想为他弹奏一曲，来赚些赏钱。

冯仕炎笑了，慢慢来到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公子可否听我弹一曲琵琶。”

她的神色依旧坚定，莫名又夹着些许的慌张，“不给打赏也行。”

“当然……能给最好。”

说完她又低下了头，嘴唇紧抿，像是在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也好……那你就拣个你拿手的，如果弹得不好，我可是不会给钱的！”

少女的嘴角微微扬起，静静地在冯仕炎的对面坐下……这一刻的她，一脸的虔诚，指尖轻抚，弹奏起来。

“苏府盛景，四时不同……”

她弹奏的，是一曲颂扬苏州府景致的小调，绵绵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吴地音腔，听起来饱含着深沉的情意，令冯仕炎不知不觉沉浸于其中。

宋时的音律与现代有很大的不同，不过乍一听也觉得颇为新鲜，别有一番风味，但更令冯仕炎惊喜的，是她的歌喉，空灵婉转，带着些许的慵懒，细想之下，竟是与后世的天后王菲有九成的相像。

一曲终了，余音缭绕……

冯仕炎仍是失神地沉浸于歌声带来的余韵中，久久不能平复。

“公子，公子？”

怯生生地低吟，将冯仕炎从悠长的沉思中唤醒。

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女子，眼神开始迷离……

女子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公子别这样，我……我是不卖身的。”

她的眼神中瞬间闪现一丝警觉之色，紧紧搂着怀中的琵琶，强装镇定起来。

冯仕炎的手僵在了空中，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你想什么呢你，我只是……听到你的声音，想起了一位故人。”

——王菲，理应来说也算是故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