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尔不想掺和进别人家的教育行为之中,因此默默的用叉子插起面前餐盘中最后一份禽肉,蘸着蘑菇熬制出来的酱料吞下。
小可妮娜气呼呼的嘟着嘴,但又不敢违反父亲的命令,只好可怜巴巴的央求宴会主座上的叔叔们。
老邦托里萨先生笑着劝告小姑娘早早回家休息,毕竟太晚睡觉,年轻姑娘脸上可是会长痘的。而奥托斯菲滕先生对此并不在意:“她喜欢玩,就让她玩耍嘛,每个人的年轻时光都很有限,有些人的,更短一些。今晚会是个无风无雨的美丽夜色,未来一段日子,这样的宴会估计也不好开展了吧?”
“所以,让她跳跳舞吧,挑一个看上眼的年轻人。反正有你看着。”
旁边斯科特先生本来还想也说两句,但只是听了奥托斯菲滕先生的话,‘干扁的奥利尔’先生就没多考虑,答应了此事。
他对着自己的小女儿说道:“听到没有,你就再多玩一会儿吧,等一下找个人跳个舞就回家。”
小姑娘眼睛弯弯,乖巧的应了下来:“好哒!父亲——”
旁边自有侍者此时送来了一张软凳,让这位小姑娘坐在‘干扁的奥利尔’先生侧后方。
在场也就这一位能获得坐在宴会主座旁边的位置了,其他富裕人家的姑娘,也都只能跟家里人坐在底下的两侧。
这时候侍者们将宴会厅内的照明减少一半,着重保留了宴会厅中心的照明,让之前他们布置的舞台更为瞩目。
抱着各式乐器的乐队乐手们此时来到木制舞台边缘,在防止于此的演奏位置上靠近坐了下来。他们简单的起了一个拍子,便开始演奏之前定好的节目——《春季繁花》的第三乐章。
听用餐完毕的斯科特先生所说,这个第三乐章至少都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整个乐章还分为四个小节,分别用音乐描述了四种颇具特色的花朵的相关情感。
其中有纯洁高雅的各色兰花,这段乐曲悠长空灵。还有情感激烈热情的玫瑰,这段乐曲自然代表了年轻男女的爱情。又有代表繁茂丰收的果树花朵,这段乐曲充满了丰收的希望之情,以及曲调怪异沉闷,却必不可少代表着成年人责任与担当,这段乐曲则暗指众多是花,却不像花的各种奇特花朵。
说着说着,乐手们已经开始了表演。
果然,随着一名乐手拨动手中的小号竖琴,以及一名乐手适时的轻吹长笛,人们便能听到,在安静的河边,一丛丛兰花慢慢绽放而出。
河水中似有游鱼跃起,溅落,噗通一声,让人一惊,明明有声,却分外让人感到一种安静,安宁。
一如温暖的春风,从春之女神——喜悦,的口中吹拂而出,带起人们的头发,从耳边流走。
这时候,便已经有年轻的姑娘自持本领,走上台阶独自起舞。
腰肢与手腕扭转中,便向吟游诗人伸出手腕,邀请对方上台同舞。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蝴蝶,翩翩起舞中邀请另一只一样。
帅气的吟游诗人自谦的一笑,左右看看,全是臭着一张脸的中年女士们。但钓鱼技术高超的吟游诗人深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直接左右低声告罪一下,便站起身来,简单整理一下身上服饰,从舞台下便做出舞蹈动作,脚步踏着乐曲的节奏,缓步舞动着走上了舞台。
与那位勇敢的年轻姑娘同舞起来。
随着两人同舞,在场的商人男士们便邀请相熟的女士们,也三三两两的上台旋转舞动起来。
基尔旁边的斯科特先生最后轻饮一口葡萄酒,便起身整理一下服饰,一手背后一手前伸,邀请‘干扁的奥利尔’先生的小女儿上台同舞。
“德里帕里小姐,可否与我同舞一曲?”
斯科特先生表情正式严肃的低声询问小姑娘。
‘干扁的奥利尔’先生扇扇手,让小女儿去跳。但小姑娘嘟着嘴,可怜兮兮的说道:“可我想跟菲利西斯先生跳玫瑰的那一节舞。”
斯科特先生的严肃劲没绷几秒,便此时挤眉弄眼的说道:“你可以当叔叔我是那个吟游诗人嘛,你瞧,都是两个耳朵两个眼,一双手来三条腿。”
“三条腿?”小姑娘有些疑惑。
“咳咳,两条腿,两条腿。反正你可以趁机在舞台上给吟游诗人抛媚眼嘛,等一下这支曲子结束,也可以用同在舞台最近的距离,邀请他接着继续舞。”
说完,斯科特招招一支前伸的手,示意小姑娘将手搭上来。
一听可以这样,小姑娘便兴奋的从软凳上跳起来,随后再她父亲的警告性咳嗽中,规规矩矩的矮了一下身子,拉起舞蹈长裙,随后将手搭在斯科特先生手掌上,两人一同绕开宴会主座,去往木制舞台。
基尔对此不感兴趣,主要是不会跳舞,所以当‘干扁的奥利尔’先生低声询问他时,基尔直起身子,望了望宴会厅,发现邦托里萨先生此时正和奥托斯菲滕先生来到了宴会厅两侧的露台上,一边说话,一边饮酒赏景。
他便回话道:“我对跳舞不感兴趣,咱们去露台上吹吹风,嗅嗅花香吧?”
将这看成了一种谈话邀请,‘干扁的奥利尔’先生自无不可,他正想跟这位北方来的年轻骑士单独谈谈呢。
于是,两人选了前面两人对面另一侧的二层露台,各自手持一杯饮品酒水,缓步走了过去。
露台就靠着宴会厅的墙边,左右两侧各有两个,整一层共有四个这样的露台。
算是场面上有些身份地位的人才能有资格去使用的地方了。虽然没人阻拦,但一般宴会的客人没事也不会靠近,除非真有单独谈话的需要。
此时基尔和‘干扁的奥利尔’先生走向的露台早已被侍者们在用餐时打开,因此一靠近就能感受到一股春季的温暖晚风吹来,伴随着的,自然还有着浓浓的花朵香气。
基尔将手中盛满高档麦酒的木酒杯放在岩石围栏上,自己抬手斜靠着,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
吸——,呼——。
他此刻只有一种轻松的微妙感觉充斥着他的心头。
“真不错啊。”
他这么赞叹道。
‘干扁的奥利尔’先生轻笑一声,也学着基尔那样,将手里的银酒杯放在露台岩石围栏上。
“说的宴会吗?奥托斯菲滕一直很厉害,不管是这个新的宴会餐厅,还是他们商会平常的生意。只是可惜,他身体一直不好。”
基尔知道对方会错了意,但也不好纠正,便顺着对方的话说道:“那位邦托里萨老先生,是故意的吧?故意说起那个胡扯的离奇神明故事?”
“哼哼,你也看出来了?但我们几个都知道,哪怕是陷阱或者诱饵,我们奥托斯菲滕先生,都得跳进去。因为他没得选啊。”
摇摇头,‘干扁的奥利尔’先生接着说道:“也不知道他身上曾经发生了什么。我也曾听闻,有教区级别的教会教士给他治疗过身体,但是没什么结果。前两年奥托斯菲滕也曾经在行省首府花大价钱拍下了一瓶强悍的药剂,但身体依旧还是这样。呼,爬个楼梯都出汗气喘,这是正常人的身体嘛?”
“你知道吗?他才二十七岁!二十七岁,十年前,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曾独自带着商队与数伙盗匪匪徒们对峙,并依靠口才,让他们互相残杀,最终逃出。我一个人就能赶一辆马车全速奔驰。”
他摇摇头:“如果是我,我早就放弃了。呵,能活多久就活多久,甚至会将精力和资源全放到信仰上去,以求死后进入伟大财富之神的神国。”
基尔小口啄饮麦酒:“这么看起来,奥托斯菲滕先生是个顽固,呃,坚强的人。他没有屈服命运。”
“可不是么。哈,他甚至敢于向命运挑衅,这时候正在对面,听信老骗子的什么鬼话,估计要向北方三国冒险呢。哼,重复一次同样的流程。”
‘干扁的奥利尔’先生不屑的摇摇头,嘴里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
“什么?”
基尔好奇他骂了什么。
“我说,神明哪里会如此容易得得以觐见?对吧?除了故事之中,我从来没见过什么人见过神明,甚至一些大人物,像我这种人,一辈子都很难见到。”
基尔摸摸鼻子,有些不知道说啥了,要不要给对方说一下,他前几天才见过农神亲临,而只要他进入梦境向阿波利菲娜女士寻求帮助,大概率也是能得到直接回应的。
在基尔心里,那位精灵女士,本领上与人类神明没有两样。
不过,这么说,说不定会被德里帕里先生当做喝多了说胡话来着。不过好在,对方也只是简单感慨两句熟悉的同伴而已,很快就说起了正事。
“好了,基尔骑士,有什么咱们可以聊的呢?你与农神教士的共同使命?还是一笔生意?”
对方虽然喝着酒,但此时眼睛明亮,嘴角微翘,显然思维清晰。
基尔挑挑眉毛,没想到对方接触他们不过半天时间,就已经从他的队伍中打听到了这些。不过这没有什么,毕竟这种事情他与巴塔尔教士在队伍中并未保密,甚至他们还鼓励敢于战斗的人,加入之后拯救长麦村的村民行动中去。
人越多越好,毕竟对手实力不明,基尔不怕自己人多,只怕人少,敌人太强而已。
而‘干扁的奥利尔’先生也就打听消息比较快,他基尔可不能被对方这样唬住了。
基尔于是显露出笑容,没有半点被对方点中他身负使命的惊慌。
“先来说一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一些盗匪,之前在西边的商路上,俘虏的盗匪。说实话,本来应该至少有几十号人的,但当时战斗分外激烈,我一时战斗热情起来了,杀了不少可以俘虏的盗匪。”
基尔的话让对面的商人皱起了眉头:“多少人?哦,不是问你杀了多少人,而是你现在手里有多少人。”
“十来个吧,都是些可以随意被处死的卑劣盗匪。当然,他们都已经按照你们这里的方式,强行签下了一辈子也还不完的欠债合约。怎么样?您对这个感兴趣吗?都是健壮的年轻盗匪,至少能干十年重体力劳动的那种。”
中年商人像是重新认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这才意识到对方的身份是什么。
“这件事,你找‘黄金镰刀’的邦托里萨更合适,他们商会就经营着镇子上的负债者交易,还有大片的镇外田地劳作事务。”
“眼前事,当然找眼前人嘛。您可以作为中介抽一些利润。”
“好吧,明天我让人到你们那里带人,价格么,还是得到时候看那些盗匪的身体情况才能判断定价。”
“保证不让您亏损。”
基尔笑着举起酒杯,示意碰杯。
于是,麦酒与苹果酒,木酒杯与银制酒杯撞在了一起。
交易定下,酒水自然一饮而尽。
基尔此时觉得,这春天的花朵的香气,似乎甜腻中也带着浓浓的血腥。
嗅嗅,不对,的确是血腥味,不是他的脑部记忆联想。
循着味道望去,在宴会餐厅堡垒般的主体建筑向南,越过十数米宽的花海后,是一道数米高的砖石围墙。
而在围墙之后,则是隐约传来的喧闹人声,以及一个眼熟的坟包样式的建筑。
同时,血腥味就是从那个方向飘过来的。
基尔好奇的抬手指着那个方向问道:“德里帕里先生,那栋建筑是干什么的?”
中年商人转身一看,便皱着眉头说道:“哦,那里,那里不过是一些渣子们,野蛮宣泄暴力的地方。同时,也是他们被榨干每一份金钱的庞大步骤的一环。”
基尔没听明白:“能否说清楚一些?我没听明白。”
“简单来说,那里是个集斗兽、凶残野兽、类人怪物、负债人类,混合战斗斗兽的糟糕地方。大量贫民每三天便在那里进行赌博,押注赛场上的比赛输赢,然后在夜晚一次次的比赛和押注后,绝大多数人会在疯狂的暴力与赌博的刺激中,输掉手里最后一枚属于他们的铁币。”
‘干扁的奥利尔’先生招手示意不远处注意这里的侍者过来,给他们将酒水满上。
“只有一小部分被幸运女神瞟了一眼的家伙,才能获得不过十几倍的钱币收获。而最大的一部分钱币,则会被庄家收入口袋,激励那些空袋空空的贱家伙们,明天一早老老实实的辛苦工作。”
基尔轻抿一口才满上的麦酒,借着酒杯的阻挡,挡住他因为感兴趣而笑起来的脸颊。
“听起来很有效率。”
“不错,贫民们很喜欢那地方,不少商人也会去那地方消遣娱乐。不过我这些年也只去过几回而已,那地方太吵闹了一些,我已经不够年轻了,受不了人们的齐声呐喊,还有歇斯底里的哀嚎与哭叫。真是可笑,那些赌徒们每次叫喊的,比下场搏斗被人砍伤的人还要响亮。”
基尔揶揄道:“或许,被砍伤的人流的只是血,但赌徒们同时流的却是钱袋里的钱!”
‘干扁的奥利尔’先生显然是被逗笑了:“哈哈,这么一说,那我喊叫起来估计也很响亮!”
两人说笑一番,话题又转回了新的事情上。
“您听说过西边商路上,自称山狼的盗匪团伙首领吗?”
基尔只是轻声说起这句话,但听到这句话的德里帕里先生,却面目严肃起来。
“我没听清,基尔骑士,您可否再说一遍?”
“西边商路,山狼巴尼,盗匪首领。”
基尔肯定的说道。
他看到,这时候这位中年商人紧张起来:“这个该死的家伙怎么了?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基尔骑士?”
对方眼睛很快明亮了起来,基尔点点头,肯定了对方的猜想:“是的,我把这个盗匪团伙剿灭了。山狼巴尼,已经被我杀了。”
“干的棒极了!好小伙子,哦,抱歉,基尔骑士,你真是为我们多恩镇做了一件好事情!等到明天,镇子里的大小商会们,肯定会每一个商会都传颂着你的名字!”
基尔看对方神情激动,便压压手,示意对方冷静下来。
“哈,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激动?你不清楚,这个该死的家伙,是西边通往西部行省商路上,最为狡猾的一只吸血狐狸!他就趴在我们这些商人的身上,运用他那狡诈的头脑,吸取我们的精神与鲜血,当然还有很多人的性命。”
基尔哭笑不得,他对这不敢兴趣,他只是个过客,又不在这里发展,本地人的感激尊敬与否,对他没任何作用。
“我的意思,德里帕里先生,我的意思是,这个你所谓的吸血狐狸——山狼巴尼,他有赏金吗?针对他本人或盗匪团伙的。”
“你在想什么呢,基尔骑士,当然有!如今就挂在商会联合悬赏通缉板的上面,排行第二的就是他了。包括但不限于商会联合主动发起的悬赏,还有我们几家大商会单独开出的赏金,还有大量中小商会损失商队货物后挂上去的赏金,以及无数被那个家伙伤害过的可怜人的亲属所添上去的赏金。”
基尔眼睛发亮,急忙追问:“那有多少?”
“哦,小伙子,这个问题谁都不知道,光是压在那里通缉他的通缉令,就有一掌厚,从来没人算过他到底有多少赏金,但我可以肯定,最少不在这个数量上。”
中年商人比划了一个张开的手掌,然后晃了两下。
“二十五枚金币?”
“不不不。”
对方将张开的手掌拿起:“五。”
晃了一下:“加个零。”
又晃一下:“再加个零。”
“五百枚金币?”基尔高声叫道。
他的叫喊一下子吸引了宴会好多人的注意,但其他人一看基尔骑士正与德里帕里先生在单独于露台上交谈,因此大家只是好奇,什么事情能牵扯到五百枚金币这种大单子。
面对基尔骑士的猜测,中年商人肯定的点点头:“是这个数字,但只是粗浅可能,只会多,不会少。你要知道,因为这个家伙,好多年前开始,他到底害了多少人,毁了多少笔交易,连带着让不知道多少商会损失了多少金钱。”
基尔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然后用带有颤音的声音,谨慎的问道:“那么,您听过‘白墙之王’这个名号吗?”
中年商人瞪大了眼睛,身形晃了晃,甚至得依靠露台岩石围栏来保持站立。
“不可能!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基尔点点头:“我只能说,这个家伙,还有他的人,差点杀了我。但是呢。”
他伸手上下比划了一下:“如今我站在这里,那个‘白墙之王’,则只能埋进土里了。”
“你杀了那个家伙?”
“怎么,还不能杀么?”
基尔皱起眉头,觉得不对劲,左手隐隐的放在了长剑猎杀的剑柄配重球上。
“不不不,杀的好,杀得好,只是,年轻人,你惹了大麻烦了。”
基尔挑挑眉毛,疑惑的问道:“杀死盗匪,能有什么麻烦?你效忠于他?”
“怎么可能。”
德里帕里先生哭笑不得:“怎么可能效忠那样一个过气衰败的贵族。”
基尔回过味来,意识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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