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东野承欢不用去公司打卡。
早晨六点钟,闹铃在冥冥中的混沌空间里遥远回荡,仿若远方天际低沉飘渺的驼铃,又似天外歌者若隐还现的美妙天籁的歌声。人却如身置梦魇之中,明明醒了,魂体竟不能同步。
只感到身心俱疲,渴想要就此再沉沉睡去,但同时又知道:自己必须醒起,还有许多要紧的工作等着我去做,明明理清了工作步骤,莫奈何时间紧迫,人却分身乏术;他想要起身,拼尽了全身的气力,又发现躯体中竟无半分力量可拼——这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不受自己的意志所支配!
头脑中无限清醒,他忆起小时候听过村中老人讲过的鬼压床的故事,清明的思绪中又掠过一丝惊悸——那些鬼异事情他是不信的,但他一时恐惧自己会不会永远陷入这种状态而变成一个植物人,直到被黑狗活啃了(脑子里奇诡地出现一条浑体通黑的大黑狗——黑毛、黑爪、黑眼、黑嘴、白森森的牙——更几分像咬他腿的那条宠物黑狗)也没人知道?!
极度的疲惫如同一股永恒不可抗拒的莫大力量,大山一般压制着他的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纹丝不得动弹;就连勾一勾手指也变成了奢望。他转动眼球,打量着视线范围内既感熟悉又感陌生的空间:节能灯的灯头上趴着几只苍蝇,清楚看到其中一只在搓*弄着前肢,又在两颗大眼球上抚扫不停,貌似正在用唾沫洗脸;其余几只时不时也如此做着同样的动作,又不定向胡乱攀爬着。
他闭眼,想要尝试奇迹会否发生,不料一闭眼,疲惫如无边黑暗的大山,四面八方向他倾倒下来!他赶忙睁开双眼,险险就此又沉睡过去。急切的想要爬起来的欲望使他焦灼燥渴,一遍遍尝试,一次次徒劳,他甚至感到这极度的想要就此永远安息下去的疲惫甚至淡化了他对晶晶的爱;这世界的一切变得淡而无味——亲情、爱情、生活、甚至生命;一切的一切变得空前没有意义,只有永远的安息才是永恒而真实的需要!
终于,他放弃了。
睡去吧!活着又如何?生命有何意义?
晶晶……我尽力了……
眼泪从眼角流出,晶晶在绝望中嘶声呼唤着那个名字,他听到那四个字,心的深处绵绵隐痛又作。
“晶晶,对不起……”东野承欢的唇齿间有微弱的声息发出,心又从隐痛转为刺痛,手机铃声瞬息大作,震耳欲聋。
“呃——啊——!”
一口长气舒出胸臆,人已坐起。
东野承欢呼呼大喘,胸口窒闷难当,他大张着嘴贪婪呼吸着屋内浑浊的‘新鲜空气’,一瞬息竟有重生之感。他戟指按牢压迫感犹重的胸口,便又懊悔,
“晶晶,对不起!”
他为着自己懦弱的放弃向晶晶道歉。
模糊中,晶晶含泪对他笑,娇嗔着说:“我原谅你了!”
手机闹铃还在不知疲累地响着自己的大嗓门儿,他把闹铃设置成重复不断震响,因为担心万一睡死了错过短促的铃声而误了大事。所以终始把手机放在离耳朵最近的地方。
浑身酸软无力,腰和脖子又僵又痛,东野承欢感觉自己一夜之间竟变成了一个垂暮已矣的老年人,浑身僵硬,肌肉酸痛,下个床都费力。
趿拉着拖鞋到卫生间尿了一泡饱尿,身子既就轻省了许多,排了尿又拉了屎,身子更轻松了些,从而又对前面等着自己的艰苦生活回蓄了几许信心。
从卫生间出来,他调整呼吸,活动伸展了几个大大的懒腰,又做了一套抻拉筋骨的动作,这便开启了室内晨炼模式。
早上六点半,一个穿着白裙的美丽女孩掏出手机,与谁打开了音频通话,就‘叩叩叩’地敲门。东野承欢正汗流浃背做着室内运动,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同步进行着的思绪,他想起今天是周末,晶晶早上会来;继而又有些纳闷,感觉哪里不对,却又分不出精神去想哪里不对。但更大的心里的欢愉使得他裸露在运动背心外面的皮肤泛起一层激动的小疙瘩,他脸泛喜色,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去开门。
房门倏而打开,一个明晶大眼的美妙姑娘近在眼前,她两只手分别提着早点和午餐所备,正摆了一个好看的站姿对他笑——是晶晶;
晶晶的脸,晶晶的眼睛,晶晶的衣着,晶晶的神态。
眼睛里……那隐深处,却不是晶晶的情。
“你怎么来了,晶晶呢?”东野承欢的喜色僵在脸上,才想起:晶晶,有房门的钥匙。
是她不请自来?还是晶晶忘了给她房门的钥匙?谁知道呢……?
这话不仅唐突,已经是很不礼貌,冷了姑娘的心。
青青眼中的热情就黯淡了下去,又惊奇他如何竟一眼认出她不是晶晶。东野承欢自感失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又忘了接过姑娘手里沉甸甸的东西。
青青好受伤,狠狠瞪了他的晶晶晃动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受伤的火焰,她自顾自走进门,又用她秀气的肩膀故意顶撞他的洇湿一片的结实胸口,把他扛了一个趔趄——非因姑娘劲儿大,实在是这家伙自知失礼心里发虚,不敢使出半点反扛之力。
姑娘眼角瞅见这家伙狼狈,情不自禁翘起唇角,此时心情才稍稍好受了些——又瞅见那副透过濡湿的运动背心而显出的极富男性美感的肌肉身板,一颗少女心兀就打了个慌慌的突。
东野承欢杵在门口不敢跟进来,眼望着大大方方进屋的姑娘纤柔的后背,欲言又止。
“放心吧!你的晶晶好的很,不过她今天有事不能来,姐姐我就勉为其难替她照顾你一回,省得她担心你吃不好!”青青脑袋后面好像长了眼睛,仿佛一眼看出他的心思,手上忙活着,回头白了他一眼,满眼里酸酸的怨,还夹杂着欣安的甜。
“愣着干嘛!过来啊,趁热吃,一会儿就凉了!”青青嗓门略略高了点儿,有些嗔怪的意味。显然,先前门口处热脸贴了这家伙的冷屁股,心里免不得所受的伤屈,又哪里是那么好纾缓的。
东野承欢唯唯诺诺,像个受了责罚的孩子,被母亲唤过去吃饭的一副尊容。
桌上的早点热气袅袅上升,东野承欢鼻中反应强烈,吞了口酸津,却如何也坐不安稳——若有人在旁还以为他痔疮犯了。
“你……一起吃吧?”他终于憋出这么一句话。
“忸怩什么!吃你的吧!姐姐我早吃过了!”青青每句话都带着刺尖儿,怕是遭了冷遇记了仇。
东野承欢突然错乱地以为:这是晶晶的身体里面装进了青青的灵魂!姐妹俩居然如此相像!如果她闭上眼睛,除了她们的父母,谁还能分辨她们彼此?
他脑子一线灵光照耀,说了句:“再五分钟就好!”又感觉这句似曾相识,一时却想不起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东野承欢几乎是用逃的,再又扑到那片已经滴了一小窝汗水的空暇处做起了俯卧撑。青青一边往冰箱里慢条斯里放着东西,一边假装新奇地四下打量这简单小屋的装修——其实两只机灵大眼不老实,是在偷瞄肌肉男的雄健体格——特别此一刻,那一双上下起伏着的紧致的肌肉翘*臀——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原来竟如此这般的污!简直就是穿着美人画皮的发了情的小母兽!
不知不觉,青青的一双灵巧自主的小脚驮着它的主人,蹭到了正在做伏地起身动作的肌肉男身边。她的手里何时多了一条拧过水分的毛巾,自然而然地蹲到他的脸前。
忽来裙底风光无限!
东野承欢却像被激光射了眼睛,咔吧一声把头拧向一边;
颈椎力错声入耳清脆,足见用力之猛,扭头之神速!
青青心里一甜,继而又品出甜中苦涩。是啊,你扭头,干嘛啊?
想你扭头,又不想你扭头……如果是晶晶,你会吗……?
她咽下苦涩的甜,自然而然伸过毛巾为他擦汗,居然毫不做作——既不害羞,也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妥——就好像……他,是自己的男朋友——从来就是!
但显然,东野承欢并不如她这般感受。他单臂撑身,另只手去抓毛巾,不料那只小手攥紧了,竟一同被他抓在了手里。
不知道,那只微颤了一下的小手,是故意,还是刻意,还是无力逃离……
那只撑身的铁臂立刻失了撑劲儿,双腿一弯,立呈半跪之姿,手上条件反射般一松一转,慌忙捏住毛巾一角,心虚说道:“我……我自己来吧!”
凭他的直接意识,他是要站起来,然姑娘大大方方蹲在原处,没有要站起来意思,他实在不习惯居高临下与人交往,更何况面前还是一个女孩子,又如此美丽;更要命的是先前还对人家多有失礼——终于就造成了这副局面。
姑娘却较了劲儿,执拗不肯丢手,也不说话,就看着他的眼睛等他妥协。他象征性试探着拉扯了两下,终究不敢太过使力。姑娘明眸中的热火烤得他不敢与视,不自觉低头躲避,双眼恰又不争气、又不见外地瞄向那无限春光,脖子不免又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吧’声!
苦涩更浓,甜就淡去……
美丽的姑娘细心为他擦汗,就像在做着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东野承欢却别扭的紧,这无异于活受罪、受活罪——这感觉直可比拟光天化日之下在大庭广众之前裸奔!
“对了,忘了问你,一口气能做几个啊?”青青一出口,好不惊讶自己居然问了一个好生奇怪的问题!什么叫‘忘了问你’?你是人家的谁,应该记得如此问人家这个问题吗?
“一百五十个!标准的!”东野承欢不假思索,同时却也十分讶异:我为什么回答得这么顺,像回答晶晶?
恍惚间时空好像扭曲折叠了,晶晶与青青重叠在了一起?!还在恍神中,青青却蹲到了他的侧身处,掀起那条早已被汗水溻透的背心底边,手和毛巾便伸了进去,擦那脊沟里的水。
姑娘眼里的野马……脱缰了。
“如果这样……”青青的声音听起来颤抖得厉害,里面几乎能分辨出还夹杂着姑娘的心跳,“你能做几个?”
姑娘,趴在了晶晶的位置上,纤毫无差……
那是两条,拍在一起的平行线……密无缝隙,合而为一,化做一条完美的柔和曲线……
答案是:一个也做不了!
东野承欢直接被这千金之躯压垮在地,起不得,动不得,动不得,开口不得!按捺不住的动……一动就痛!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东野承欢胆战心惊,脑中嗡鸣,心里一片浑汤,搅也搅不清!……
明明,紧紧贴着你的背,却拉远了彼此的距离;明明,离你如此之近,纠缠着彼此的气息——却与你相隔了七万光年……
青青伤心地哭了,趴在喜欢的人的背上。
晶晶伤心地哭了,趴在青青的床窝里,嘴里含着自己的手背。
手机里传来青青的哭声,好伤心好伤心,晶晶的心都碎了……
东野承欢额头磕在湿凉的地面上,闭紧了双眼……
青青哭了一身的香汗,就累了,稳了好多会儿,就安静下来,默默爬离他的背,到卫生间里去洗澡。姑娘和晶晶一样,是一个好洁的女孩,爱干净。
东野承欢默然无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失了几分血色,如无魂的人偶,木木怔怔去吃早点,味同嚼蜡。
当他吃完早餐起身准备回卧室里继续工作时,青青已经洗完了澡,一丝无挂地站在那张单人床边,怔怔痴痴地望着他,眼眶里含着堪要决堤的情感激越的热泪。
他直望着青青的眼睛,心海里波澜已远……。青青却不敢与他的目光相接,偏低下头,全身的血液一齐涌向润玉也似的双颊——泛起阵阵海棠红。
只是三步,他就站到了赤身姑娘的面前,姑娘羞不可抑,却在焦渴中期待着;一双小手无处安放,手背抵在唇边又虚掩胸前,又挪向小腹似欲遮掩——可原本,就是要为他敞开。
好矛盾的姑娘,鼓足了最后的勇气,打破了白纸一般最后一分矜持,抵进他的胸怀。
兄弟动,他不动,似一截木桩。
东野承欢闭眼,吸进肺里一口清凉的空气,没有呼出。
他终于动了——伸出一只手,按在姑娘柔滑的背上,弯身,一把抓住床单……
青青无需再向他表白心意,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又不是她期待的结果;这是她期待的结果,又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青青裹着床单,坐在床褥上问他:“为什么你不假装没认出来,……不知者不怪(她的意思说:你可以抱,可以亲,可以对我做你想做的一切——可以不用负责,还可以得了便宜再卖乖……)”
“晶晶会难过的……”东野承欢看着她的眼睛,他看到了晶晶。
这一次,青青没有再回避,与他目光相接。他看了一会儿,又把目光偏开了。
这一瞬,青青心里好难受。为身心爱慕的人竟如此可望而不可及懊丧;她又欢喜,为晶晶能与他相识相爱感到欣慰和由衷祈福;她羡慕,她嫉妒,还有点儿小恨意缠绵心头,但她爱晶晶,只想她和她的爱人好好的,幸福一生……
也许,她是她的矛,她是她的盾;但也许她是她的矛,她是她的盾……时常,她想:也许,她就是她,或者她的对立面……
青青愿意用身体当作赌注的筹码,果真他做了,她就白白便宜了他,也算替姐妹报答了他的救命之恩,若他愿意娶她,她也情愿跟了他,了此一生——只是他将永远失去晶晶。
她向他道歉,道出姐妹俩的阴谋。他怒而扬手,手掌却不能落下——他不忍心,不舍得,虽然她是晶晶的姐妹。
女孩用自己的贞洁作注,就算对我有所欺骗,就算对我有所伤害,难道自己就有资格打她的耳光为自己讨回公道吗?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姑娘的脸上,随即晶晶的脸上就泛起了一个模糊的手形。
“青青!对不起!”晶晶蒙头哭喊,心头悲切难忍。
另一只扬起的手的手腕被东野承欢攥在手里。
那只因受制而显得无能为力的白晳小手竟是那般柔弱不能禁得住雄风。
“谁要你打自己!”他抓住那一双纤柔的手腕狠狠把青青提了起来。床单就从她身上顺滑而落。
“谁要你打自己!”东野承欢怒而吼哮:“谁要你自作聪明!”
他的心,仿佛一下被那一个清脆的耳光给撕裂了!
有唾沫星溅在青青脸上,眼睛里,她却不敢继续眨动眼睛里的不舒服。
“好啊!善解人意是吧!”他气极反笑,“那请你告诉我——!我现在想要什么?!”青青的手腕再被攥紧,小手发胀,她感到手上的血管鼓胀,血液都要无法循环了。
他的目光像抽人的鞭子,青青吓到了,刚刚脸上还热辣辣地疼着,这就给他吓人的目光给吓到忘了疼。她张了张嘴,畏怯不敢言语——她看到了他眼睛里面的心疼颜色,只是她分辨不出那浓烈的心疼是为晶晶,还是为她。
她想,他又在心疼晶晶。
“打回来!”他厉色相向,一耸姑娘的右手,指着自己的左脸。青青真的被他吓到了,开始为着自己的‘自作聪明’感到后悔。
“打回来!”他再又把脸向她伸近了些。青青吓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手却听命地自己伸出去打他的脸,但没什么力道。
“早上吃早餐了吗?”东野承欢忽地心平气和地望着她的眼睛问。
青青忽然错觉地以为刚刚那副吓死个人儿的眼神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于是吞吞吐吐地回答说:“吃……吃了”
“吃了就使点劲儿!不然我就把你就地正法!”
一声怒喝!原来不是幻觉,是真的!
他的眼神比刚才还可怕!
‘就地正法’,这四个借尸还魂的字眼差点儿吓掉了青青的魂儿!论来青青原是一百万个愿意被他就地正法,但那是刚才,这会儿性质已然完全变了。此刻的就地正法就是那两个可怕字眼的变体!青青怕死了,身子抖索得像只含在狼嘴里的小白兔。
而这四个字,更像是一句开门咒,笼门响起锁链落地声,内中的野兽觉醒,擎起了警惕的头颅……
晶晶听得那似远还近的可怕字眼,肚肠都悔青了,她抱住自己的小拳头拼命往嘴里塞,眼泪和清水鼻涕混流到唇角,拼命压抑着使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一只惨白的小手不受控制地扬起!
‘啪!’这声音已经与抽在她自己脸上的力道很接近。
但仍远达不到他满意!
啪!……
“我手疼!……呜呜”青青委屈地哽泣,把那只打红了的小手缩抱在雪也似的胸口,映衬出一道雪前樱红。
到底自己的心,挨了多少耳光,没有人数过……
“以后还敢不敢再打自己!”又是一声斥喝,玉团一样的身子又被他吓得一哆嗦。
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姑娘雪玉也似的修而丰柔的双腿,汩汩而下……
“不敢了……呜呜”
“没听见!”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呜呜……哇……”青青扑在床上放声大哭。
眼前,无瑕的雪山风景……
东野承欢脑子里突然飘过晶晶在自己床上赤着身子的画面,如此撩拨人心……!
狼来啦!
他激灵灵一个悚惊,随手扯过床单盖住眼前一片连绵雪山幽谷,片刻不敢逗留在卧室中,逃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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