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伶昙

《忧伶昙》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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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给~我!”

一道霹雳斩入大厅,肃静的空气生生撕裂,首先刺中易青原耳膜的,就是这几个要命的字眼!他扭头就看到宝贝女儿酒后发*春的那副尊容,两扇肺叶‘咔嘭’暴涨到了爆炸的临界点!

晶晶的眼睛已经醉得半眯不闭,两只手被青青奋力制住仍不老实。易青原何许人,无需第二眼便知这是个什么状况,手中的茶杯哗啦啦扔到茶几上滚了再翻,热茶溅撒一片。他怒而起身,满脸凶神恶煞,大步顶到女儿们跟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阵势直把青青吓个半死,不自觉搂紧晶晶闭眼缩头打了个大大的激灵。

许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许是女儿红红的脸蛋儿皮子太嫩不禁打,这高高扬起的一巴掌悬在空中,将落未落,忽然定住了。

“滚!”那只悬空巴掌定了再定,终于在空气中劈出一道厉风,易青原怒言不达其意,更将满脸怒容尽数化做阵阵拉丝,眼不见为净!

青青聆得那个天籁般的‘滚’字如获大赦,捂紧了晶晶发*春的小嘴儿,连拖带抱,快快逃回房间去了。

易青原僵立在原地,浑身颤抖,止不住地颤抖……

片刻。

“都是你干的好事!”易青原猛睁开双眼,猝然转身怒瞪着呆坐在沙发上惴惴惶然已六神无主的妻子。

“青原……”

“住嘴!都是你这娘们儿干的好事!”

他这是找到了满腔怒火的发泄口,迁怒成功!

俗话说:慈母多败儿。气急败坏如斯,他攥得就是这个理儿。

妻子被丈夫无理训斥,没有着恼,毕竟丈夫爱女心切,她自心里也惶惶惑惑的,五脏六腑整盘被女儿吊了起来,多半已推断出女儿酒后种种。

女儿从来家教甚严,酒是什么东西,她自然见过,或许摸过,也闻到过。但据他们夫妻二人所掌握,这喝还是第一次,而且第一次就酩酊大醉,酒后多半已失了身。

多年对女儿贞洁的苦心经营,一朝崩塌,彻彻底底。

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唯一的祈愿,女儿是委身于她的男朋友,而不是随便被哪个渣滓捡了便宜或是被什么流氓之类诱骗得手。

如今这世道,女孩失身就像丢姨妈巾,女儿们的持守,已是夫妻二人脸上大大的荣耀。不想一朝被打脸,而且是又脆又响的那种。

小时候,每当女儿犯了错处,易青原每每又气又没得法子。但他有救兵,彼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伊素悯!你女儿太过分了,你得揍她!”

彼时,女儿就成了伊素悯一个人的女儿了,所以得揍!

晶晶也好青青也罢,或姐妹俩双双挨训的时候,易青原总也提吊着心,就在旁边监管着‘教育力度’;或骂或打,轻了还行,重了那可就受不了了,赶紧给妻子猛使眼色,若那狠心妇人置之不理,就或唤或拉将其拽入内室,关上门吵上一吵。但一般都是他一个人大嗓门唱独角戏,末了素悯还得温言软语‘晓之以理,动之以吻’,里外反倒成了对镜悟能。

之后便轮到易青原登场,先是把门外晾在一边多时仍还没有晾干眼泪的‘我可怜的宝贝儿’(每回都是如此心里碎碎念)搂在怀里扮一回慈母角色,之后便是晓理时刻:知不知道妈妈为什么打你?……一番谆谆善诱,待女儿知错,便着女儿去向伤心的妈妈道歉。如此套路沿袭数年,不断升级改版,但软件内核仍是那个内核,是变不了的。

女儿洁身持守,成了女孩世界的另类,本以为高贵至斯,不想一朝被打回原形……

今夜,注定将是易青原和伊素悯的不眠之夜……

今夜,也注定是东野承欢的不眠之夜。

他躺在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旧单人床上,久久凝望着粉刷成白色又在节能灯光下呈惨淡昏暗的黄白难辨的房顶,目光聚焦在某一小块,或是某一小块的某一个小点儿,或是某一个小块的某一个小点儿当中的某一个组成整体墙漆表面的颗粒的表面上的某一个小块……或者就此跌入愚蠢的悖论中永远不循环下去。

一个小黑点闯入他的视线之内,在房顶顶板那一小块无声攀爬,似乎是在用口器进行地质勘探,细肢一弹,又飞到房顶中央悬吊着的那只螺旋扭成的节能灯的灯座上大致勘探了一遍,之后振翅嘤嘤嗡嗡扬长而去。

那小黑东西的嗡嗡声,东野承欢充耳不闻,对于它随意闯入视界又大模大样飞离而去同样视而不见。也许是积历而成习,但他绝不是睁着眼睛睡着了,虽然眼睛始终定在一处,眼皮无意识地眨动着为干涩的眼珠布水,内心里却仍在活跃着,搅扰着他,深夜不能成眠。

一只蚊子也来欺负老实不动的人,一路抑扬高歌对着那张静止不动的脸扑了过来。东野承欢的身体立即做出反应,着手一挥赶开了,动作娴熟。

内心的纠结使困意无力左右他的精神亢奋力……明明水乳渴望交融,明明鸳鸯渴望交颈,明明自己极度渴望,却为何要对晶晶那般残忍?

如此,到底是对,还是错?如果是对,……又对在哪儿?

如果是错,为何却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面对晶晶,东野承欢无一时刻敢把脑袋挂在下半身思考,他成了一个被迫精神分裂症,心和大脑和肢体三足鼎立,互相牵制抗衡,而大脑似乎已与肢体结盟,胜利的天平开始向着心的对立面快快倾斜,心的城墙已在一次次冲击中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白日里的画面不断重复着,他的身体和心神倍受煎熬,下身涨痛难忍,心却被晶晶揪着,仍在阵阵作痛。

好想要晶晶……

好想要晶晶……活在一个不会受到伤害的世界里……

微起鼾声,是晶晶,她睡着了,很沉。

青青坐在床边守着她,正生闷气。一看她那副天塌下来有青青顶着的睡相就来气,别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忍不住回头又看一眼,再气!再回头,忍不住又看,还气!

“干嘛喝那么多!害得人家大半夜捞不着睡觉!”青青嘤嘤叽叽捶打床沿,嘴撅得能挂酱油瓶。

晶晶第一次喝酒,小半杯就酩酊大醉,而且喝吐了。青青看她要吐,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盛具,情急之下扯衣成兜,摇身成一只生物垃圾桶。也亏得那丫头食量小,胃里面除了小半杯酒,也没吃进去多少东西,是以青青的衣服还能兜个一滴不漏,否则换作旁人,不好说还得兜不了哭着走。

青青好歹没跟着吐了出来,不过身为一名医生,心理素质也还是可以的,虽然没处理过这种情况,但对于人体恶心事物的承受能力还是要比一般人强上许多。说句此处不雅更不地道的话,即便是晶晶拉在了她的衣服兜子里,她也是能克制得住自己的胃部活动的。

那件衣服怕是不能要了,被青青好不容易脱下来丢到了垃圾桶里,又是一阵恶心欲呕,但还是忍住了。

在喂晶晶喝水时,东野承欢追在后视镜里喊着“夜里给她喝水!”的那一幕不请自来,竟在她里面浮浮沉沉好几个来回,再好几个来回,像只落水的皮球;按下去,浮起来,再按下去,又浮起来,更搅得她心烦意乱。

“喝水!水牛!”青青把柔软的像抽去了骨头的晶晶抱坐起来,使她的头靠着自己的颈边,喂了她解酒用的某高档品牌口服液(那口服液是易青原着人火速送来,他亲自送到女儿房间,气愤愤丢到青青怀里,哼地一下摔门而去)之后好多会儿,又喂她喝水。

半夜一点钟,就着晶晶鼻孔里奏出的催眠曲,青青正坐在床边磕头打盹,上下眼皮子马上就要如胶似漆之际,忽就是一阵蛮不讲‘礼’的砸门声(是敲,但像砸),紧接着门就被踢开了。

是易青原,他已经很克制。

“把这……臭丫头马上送到医院去!”依着易青原的脾气,他是要骂‘死丫头’的,可女儿一动不动躺在床上,那一个死字突然就噎死在了喉咙里变成了臭字。

他在房间里和妻子对坐心焦,就等着女儿快快醒过酒来,能欢蹦乱跳腻腻味味跑过来请夜安。可谓度秒如年!夫妻俩一颗心分分秒秒揪着,生怕女儿醉个三长两短。

好歹熬过几个小时,易青原实在没有办法再等下去,再等下去他会抓狂发疯,嘿地一下就站起来冲着女儿房间去了,伊素悯慌忙在后面追……

晶晶的头一涨一涨地疼,感觉里面像灌了块等体积的水泥块,沉重无比,纤弱的脖子擎它不动。胃里面还有微烧,但也还好过。

当她迷迷登登张开胶合一起的眼皮……眼前一片刺眼的白!

——白顶、白墙、白枕、白被子、白床单、……白大褂?

“这是哪儿!!??”晶晶皱着眉头撑坐起上半身,怔忡四望。

“你醒啦,醒了就好,我去通知易医生……”那白大褂后面好像还有一句,晶晶头脑发懵眩晕没听分明,连男声女声也没来得及听得清楚,那人的脚步声已消失在门外一片杂沓纷乱的噪声中。

正此懵时,忽就又扑过来一个什么颜色的人形物事,那物哀切呼唤:“冤家祖宗啊!你可算醒了!”

是一个哭腔,之后就被谁的双臂勒住,晶晶呼吸尚未调匀忽又落入憋闷难当的境地。

“妈……妈?”

“哼!”脚步重踏声中,一人离床远去,出门一拐,不辨左右。

“爸……?”

晶晶锈蚀住的脑瓜开始缓慢运转,昨日的记忆就开始复苏,纷纷扰扰熙攘而来……她炒了几个拿手菜,开了一瓶醉人的酒,嘴碰了杯沿,喝了一口热辣奔放的火,那便是她的第一次大胆的尝试……他没喝,要我喂他,我也要他喂我……我再喂他,他再喂我……我再喂他,他再喂我……?

然后……?睁眼就是白色的世界……白顶、白墙、白床……

敢情昨天,就只有我喂他,他喂我?

“嘻……”晶晶忍不住傻笑出声,那位被她唤作妈的人形事物一耸,晶晶也随之一悚,屁股瓣上马上就有一块嫩皮儿上的末梢神经便开启了工作模式。

“你个小没良心的!老娘的心都给你揪了去,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小没良心的这话骂的不冤,倘若这女人果真知道怀中小人儿的笑并非是因为被抱而是被喂,不知道会不会一气之下咬死怀里的小冤家。

“疼!疼!妈!”

门口却有一个爱恨难辨的低沉声音道:“疼死你这死丫头!小没良心的!咳咳……!”走廊里有人侧目,那声音赶紧以咳掩饰。

那白大褂去了多时。青青没有过来,正同几个专家会诊一个刚刚送过来的脑部受伤的病人。据说是锐器刺入大脑左半球深处一个较敏感的区域,生命体征能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已算是奇迹。

病人已陷入重度昏迷,大半数专家对诊断结果已不抱什么希望,青青坚持以为这人命不该绝,看出这人不愿放弃生命,努力想要活下去,她想要为这人做一台活人手术,而不是其他专家论定的死马当做活马医的不抱任何希望的死人手术!

昨夜多半夜的疲累一扫而空,这便是青青的职业素养中的优秀品质的一部分——竭力保持最佳精神状态,不断压榨自身精力潜力来面对手术台,除非身体一息崩溃,那就是天意不可违。

她深深知道,医生是一个矛盾的存在:医生也是人,有血有肉,休息是医生的需要,也是医生的权力,天经地义!可她还知道,危重病人的生命等不起,她需要医生,她没有权力要求医生什么,但她需要医生,她渴望活着,生命需要医生,她只想要活下去……

将死的人,渴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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