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东宫,请太子妃往宫中请太医令,擅解毒的太医,有一个要一个。”陆在望对谢存说道,然后将那包点心扔回小厮手中,撩袍下了侯府长阶,“你自去办,别跟着我。”
马房小厮已牵了马来,恭敬的递上缰绳,陆在望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打马上了长街。
她特意要的擅解毒的太医,谢存心里明白大半,也不敢耽搁,临走时忽觉那包点心古怪,红封的颜色似乎比寻常的更深,他叫住小厮,将那包点心凑近鼻尖,一嗅。
谢存心中一沉。
这红封,是染了血的。
他立刻抬眸看向陆在望纵马而去的方向,可已经不见人了。
杨家点心铺,此时大门紧闭。
此时天已擦黑,许多铺子前已点了灯笼,街上摊贩早早收了生意,一路行人寥寥。
陆在望见到那封点心时,心里已有了猜测。等她停在杨家门前,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铺子,心中更沉了沉。
只有门外的布幡被风吹的微动。
铺子分外寂静,似是无人。
陆在望提步上前。
“小侯爷。”郑势横臂拦在她面前,“当心有诈。”
陆在望挑眉一笑:“还当心?这不是摆明了等着我呢。”
“那您更不能去。”郑势依旧拦着。
陆在望没跟他多话,脚步往右一绕,直接到了门前,“砰”的一脚踹开了大门。郑势手中的剑转瞬出鞘,夜色中寒光一闪。
他指着屋内的方向,可前堂柜台各处都静悄悄的。
她往里进,站在通往内院的门上举目一瞧,并无采兰和老杨夫妇的身影,只有院中石桌旁,有个男子背对着她,正斟茶候客。
冷寂的月色铺了满院。
郑势拦不住她,只好以手为哨,轻啸一声,四周屋舍传来响动,陆在望边走边道:“三哥这架势拿捏的倒是不错。”
她走到石桌上,手指请敲了敲桌面,陆之淳低着头不发一言。
“找我寻仇就寻仇,何必牵连旁人?”
陆之淳哑声,阴阳怪气的抬起脸道:“世子爷如今的气派,哪是我这种人能近身的?只好委屈元嘉了。”
陆在望倒是被他这破锣嗓子和烂脸惊了惊,他声音极为嘶哑,像是嗓子里硬挤出来的,她压根没听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只听清个元嘉。
他被带走之后的事情陆在望并未过问,现在看来似乎是被用了刑。
见她蹙眉,陆之淳眼中怨毒之色深重,古怪一笑:“听不懂?”
陆在望不想再激怒他,只道:“你要报仇,冲我来,别牵扯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陆之淳哑声道:“倒也不能说不相干吧,采兰这丫头如今被你养的不错,从前只生了张俏脸,性子畏畏缩缩,十分无趣。如今人就活泛多了,还敢冲我嚷嚷,倒是添了些娇艳。”
陆在望猛地揪住陆之淳的衣领,手上使劲,咬着牙问:“你动她了?”
她四下一望,“他们人呢?”
陆之淳无所谓的摊着手,任由她揪着,往她身后的方向一偏头,“叫你的人都滚。”
陆在望侧过脸,对郑势道:“你们出去。”
郑势反而上前一步:“世子。”
“出去!”
郑势自然不会留她一个人在院子里,他手上一动,躲在暗处的一众暗卫纷纷动身,小小的院子里刀剑出鞘声不绝于耳,满院肃杀之气。
陆之淳嗤笑一声。
正在这时,正屋的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里面踹开,一群身形高壮的男子接连出来,皆持刀佩剑,最后是被堵着嘴五花大绑的采兰和老杨夫妇,被人拖行一路,然后随意扔在院子正中。
老杨夫妇都是老实人,见此情形已经唬的六神无主。采兰手脚被缚,侧躺在地上,脖子上抵着剑刃,看见陆在望口中便呜呜直叫,拼命的眨着眼睛。
陆在望的目光缓缓移至陆之淳的脸上,难掩满面震惊之色,她先前没有杀陆之淳,是觉得他们毕竟同出一门,都是陆氏子孙,陆之淳的歹毒,也是因为他们两的确有过节。
她多少是有些瞧不起陆之淳的。
陆在望以为他只是个奸猾小人。
可无论如何想不到,他会去勾结北梁人。
陆家祠堂就在那摆着,整整一面墙的排位,大半都是死在北境的战场上,死在北梁人的刀下。
陆在望本不是这里的人,可从小跪到大,她也知道陆家先辈的尸骨埋在哪里,陆家家训里刻着“忠烈”二字。
她看着陆之淳,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竟然勾结,北梁人。”
陆之淳歪着脸:“如何?”
陆在望咬牙道:“陆家从立朝之初,就跟着先祖打天下,其后世代镇守北境,守的是谁,你不知道?”
陆之淳道:“陆之洹,你少和我扯忠君守国的说教之词!家训我比你清楚!我和他们合作,也只是要你的命,无关战局,更无关朝廷!”
“你他妈放屁!”陆在望怒道:“你这是投敌!”
陆之淳一把甩开她的手,后退几步,指着她奋力辩解:“难道要你陆小侯爷的命,就是投敌,就是叛朝?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一条贱命,死了就死了!碍不着北境!”
祖辈自小的教导,陆之淳也不是一点儿没听进去。至少此刻,他是怕极了陆在望口中的话。他努力说服自己,他和北梁合作,只为了陆在望的命而已,压根不到投敌叛朝的地步。
但他依旧不敢直直面对陆在望的诘问。
陆之淳一把从地上拖起采兰,拿过北梁人手中的剑,横在她脖子上,挟着她对着陆在望说道:“闭嘴!陆之洹,我只问你,她的命你要不要,陆元嘉的命你要不要!”
陆在望眸色一沉,她压下心中震惊,寒着嗓子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陆之淳看着她:“跪下。”
采兰眼里含泪,呜呜叫着,拼命冲陆在望摇头。
陆在望仍未动,冷冰冰的扫他一眼,忽然看向北梁人:“你们想要什么?”
陆之淳无权无势,北梁人肯替他撑势,定然是有所图,她与其和疯疯癫癫的陆之淳多话,不如直接去问北梁人。
“想要我的命?还是想借此离开京城?”
陆之淳见她视而不见,呵的一声,手指下移,扯住采兰的衣领用力一撕,女子细嫩的肌肤登时暴露在冷风里。
采兰挣扎愈盛,陆之淳手中的间更逼近了些,在她脖子上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线。
北梁人并不答话,作壁上观,兴趣盎然的看着这兄弟之争。
因陆在望,他们折进去不少弟兄,此时也乐得见她受辱,对陆之淳一言一行十分配合。
陆在望被他的无耻彻底惊住:“陆之淳!”
“我让你跪下!”陆之淳拿剑指着她。
陆在望不再多言,垂下眼睛,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
不过片刻,她就抬起眼,昂着头看着陆之淳:“放了她。”
采兰嗓子里发出嘶哑的叫声,郑势也上前一步道:“小侯爷!他们不过十数人,杀了便是,不必和他们纠缠!”
“别叫了。”陆在望焦躁的转过脸,“烦死了。”
陆之淳哈哈笑起来,隐隐有疯癫之势,“陆之洹,你得知道,世上多的是你管不了的事情。”
陆在望不想和他废话:“放人。”
“放人可以。”陆之淳俨然已经疯了,眼中尽是狂热,他从尊贵的世家公子沦落到如今不人不鬼的地步,既没了家势依仗,还毁了容貌毁了嗓子,他享惯了荣华富贵,奴仆环绕,如今这样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他只想让陆在望将他受的苦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陆之淳冲她道:“你得冲我嗑三个响头,再从我□□钻过去。”
陆在望冷下脸:“你没完没了了?”
陆之淳倨傲的垂着眼睛看她。
陆在望跪就跪了,若再受他如此折辱,实在难以低这个头。陆之淳也料定她投鼠忌器,心中不屑,陆之洹最喜欢充善人,他今天就要看看,陆之洹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能低头到什么地步。
陆在望脑中飞快的想着对策,她即便真的磕头,陆之淳这疯子怕也不肯轻易放过她,可北梁人不声不响的看戏,她又无可奈何。
可看陆之淳疯狂的样子,若不顺着他的话,他可能真的一刀就抹下去了。
采兰不能因她而死,元嘉还在府中等着解药,她受制于人,瞻前顾后,只能拖一刻是一刻。
陆在望犹豫不决,在磕与不磕之间,身形一动,正要低头,陆之淳手下的采兰忽然猛烈的挣扎起来,陆之淳握紧手中剑,低喝道:“别动。”
陆在望倏的抬起眼,见采兰正定定的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决然,而后身体往前一倾,毫不犹豫的朝她脖间利刃撞去。
眨眼之间,陆之淳脸上贱过一抹腥热的血迹。
他被四溅的鲜血唬的松开手,手中剑清脆的跌在地上,他忙不迭的推开采兰,胡乱抹着脸上的血迹。采兰没了支撑,无力的向前一摔,俯面倒在陆在望一步之遥的地上。
陆在望脑中嗡的一声。
血流的太快了,很快成了一片。
陆在望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她也忘了站起来,仍旧跪着,膝盖往前挪了几步,俯身将采兰翻过来,抱在膝上,她的衣服上,手上,沾满了血。
采兰撞的太狠了,脖间的伤口极深,狰狞可怖的冒着血泡,将她的脸色衬的惨白。
陆在望手足无措的发起抖来,满目的血,浓厚的腥气窜进她身体里,像是在她脑子里汇成一条血河。
然后缓缓流逝,带走了脑中的一切。
血幕落下,陆在望只剩一脸茫然。
这一瞬间,她忽然想,她是真的错了吧,不仅是眼前,以前做的一切,都错了。
她不该不上进,不该太顽劣,也不该太狂妄,更不该太心软。
更不该犹豫。
采兰嘴唇动了动,她努力想说什么,陆在望俯下身体去听,分辨她细若蚊蝇的嗓音。
可是她已经说不出话。
采兰难过的看着陆在望。
世子永远是她只能偷偷看着的存在。
她从前就够不上和世子说话,而现在,即便她已经如此近的待在他怀里,想说点儿什么,也这么难。
采兰忽然就委屈的落下泪来。
她想,她死就死了,可她绝不能看到世子受辱。
世子会护着她,会教她挺起胸膛活着,会给她自由。
这样的人,绝不能因她受辱。
“撑着点,我找人救你……我……”陆在望语无伦次,她根本不敢去碰采兰,像捧着一件极易碎的瓷器。
采兰的眼睛一点一点的阖上。
直到再无声息。
陆在望愣愣的看着,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抱着采兰跪在地上。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太快了。
她从生到死。
陆之淳躲在北梁人身后,不敢看满地的血。北梁人似乎也看够了热闹,出声提醒道:“陆小侯爷。”
陆在望木然的抬起眼睛。
“陆小侯爷和防卫司谢都尉,对我等围追堵截的时候,可想过自己也有今日?”
陆在望没说话,她只是盯着陆之淳,好像压根也没听进去他们说话。
许久后,直到北梁人再次不耐烦的提醒她,陆在望才有了反应,直截了当的开口:“你们想出城,想回北梁,可以。我跟你们走,你们带着我,我保你们一路畅通无阻,即便到了两军阵前,我爹也得顾忌我的性命。”无广告网am~w~w.
为首的北梁人目光沉沉,露出几分兴味:“小侯爷这话里,似乎还有条件?”
“有。”陆在望点头,“给我解药。”
“这个容易。”
“还有。”陆在望看向陆之淳,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指着,“我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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