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懂个屁啊,不出声你会死吗?”王靳新恶狠狠地推搡了我一把。
我嘟嘟嘴,翻了个白眼,“我为你唱歌派遣忧伤,你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想到王靳新要叫家长我就开心的找不到东西南北,一心想把歌来唱。
“你确定你不是看,我给你背黑锅,开心得无法自已。”王靳新一语中的。
不然呢?我这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
“我确定。”我点点头,仰脖真诚地望着他。
王靳新哪哪儿都好,就是眼光太毒。
“这个人情,你打算怎么还啊?”王靳新一米九三的个子,好像随时能把我提拉起来。
虽说此事因我而起,但说到底还是王靳新的嘴太贱了,最终招致的杀身之祸,所以从这个角度分析的话,好像这事儿和我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吧。
再说了,王靳新三天两头叫家长,煮熟的旮旯肉啊,对他来说这叫事儿吗?还想趁机敲我一笔竹杠,门都没有。
“我为啥还你啊?还不是我自己聪阴机智,能言善辩,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说完我赶紧小跑两步,离他远远的。
不怕别的,就怕狗急跳墙啊。
“你能要点儿脸不?唐唐。”王靳新这声唐唐,喊得楼道里都是回声。
这么大动肝火干啥?吓我一激灵。
我嬉皮笑脸,肉把五官都拧在了一起,“呦呦呦,真生气啦?连我大名都叫上啦。”
“这个恩情,你必,须,还。”王靳新说的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我要啥啥没有,吃啥啥没够,还能怕一个王靳新不成?
笑话。
“你说咋还?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了。”我说着张开双臂,向王靳新飞奔而来。
王靳新果然是一把,嫌弃地把我推开,“你别来恶心我,嬉皮笑脸无效。”
“那你想咋地?你说你想咋滴。”我回归本真,仰着脸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咋还好说歹说都不行了呢。
王靳新你知不知道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软硬不吃,没完没了,唧唧歪歪很没品的。
“你帮我养狗,每天早上溜溜它。不用养太久,就一个月左右吧。”王靳新摆摆手,说这话时,像是蓄谋已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说王靳新刚刚怎么“哐哐哐”地往枪口上撞,原来心里早就有了小九九。
又是老谋深算一狐狸。
但王靳新百密一疏,我压根就不是那知恩图报的人啊。
“哈哈哈,你笑死我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就没狗,你让我天天早晨,溜你吗?”我嬉皮笑脸地说着,抬脚想拍拍王靳新的头,可是他太高了。
“咱俩走一起,是谁溜谁呀?就你这小个头,能不能搞搞清楚?”王靳新用力拍拍我油油的脑袋。
聊天就聊天,怎么还带人身攻击呢,很没有风度的知不知道?
我连忙整理发型,我需要这些头发帮我遮住我的大脸。
“养狗,你帮我养狗,今天这事儿,咋俩就一笔勾销了。此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教导主任知。”王靳新指指天,指指地,指指我,指指他自己,指指厕所。
哎呀妈呀,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我认真数了数,知道这事儿的人还真不少呢,一把手够用。
“那你是……答应了?”
“并没有。”脖子仰头仰的有些酸痛,我低下头,不再看他,看路。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徒弟要回老家几天,他家狗没人管,但是你知道我狗毛过敏,这个忙你不帮也得帮。”王靳新这话说的言词恳切,情真意切,在理儿。
我听完以后很感动,为了他们这场伟大的师徒之情。
然后,我遗憾地向王靳新摇摇头。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帮人也得量力而行,王靳新你狗毛过敏就让他找别人啊,我也是很有原则的人。
“不行,这个徒弟的忙,必须帮。”王靳新说着脸上荡漾起微笑。
凭啥?我要是就不帮你能奈我何?
“王靳新你这个徒弟……男孩儿女孩儿?”我一时泛起好奇心。
王靳新这个人向来说话算数我知道,但是要说他是个绝对热心的人,我不敢苟同。
所以王靳新口中的这个徒弟啊,多半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还得是个大胸大屁股大长腿的大美人。
王靳新的喜好嘛,我门清。
就是上上周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啊,王靳新偷偷摸摸地躲在一边玩手机,我看他那一脸坏笑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没干好事儿。
果然吧,等我悄悄摸摸走到王靳新身后时,看到他正在给微博上一健身女博主点赞,嗯,那女的身材是真的可以。
我在一旁连连称赞王靳新眼光好啊,没想到他吓得一声尖叫连忙捂着我的嘴差点儿没把我小命交代了。
我想着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收了王靳新的伊利巧乐兹和王子饼干私了了。
今天看王靳新这怪异的眼神啊,我就知道这徒弟绝对不简单。
“男孩儿,我发誓。”说着王靳新真的伸出三根手指。
“我随口一问,你这么紧张,干啥呀?”
欲盖弥彰,绝对心慌,王靳新怎么看怎么像心里有鬼。
“我不紧张啊,我哪有紧张啊?你要是能帮我这个忙,哥们我以后罩着你。”王靳新说着拍拍我肩膀。
又说笑话了不是?
我一跆拳道黑带小姐姐护体,还需要王靳新你这电线杆子作甚?
当然啦,啥时候王靳新要是能进化成金箍棒,我倒是还能考虑考虑。
“还有啥别的好处不?”对我来说,他这个好处说了也和没说一样。
实在没有吸引力。
“我带你去认识认识,咱们学校篮球队队长。我还可以带你去他家抱狗狗,我敢说,这是咱们学校99%的女孩儿的梦想。”
篮球队队长?
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这篮球队队长,我从来都没听说过,跟我又有啥关系?
别说是去他家抱狗,就是他来我家求着我抱,我都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我打断王靳新的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打住。首先,我对篮球不敢兴趣。其次,我也没听说过什么篮球队队长。”
王靳新气急败坏地一跺脚,“你怎么这么孤陋寡闻?”
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我双手一背,谁都不理,巴拉巴拉自顾自地往前走。
“这个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王靳新勾勾小手指把我提拉回来。
“为啥呀?你还剥夺我人身自由权了啊?”我整整校服外套的衣领,“小心点儿,你那大猪蹄子,再把我校服领子给摸油喽。”
“人身自由权不是这么用的。”王靳新又是砸砸我的头。
好吧,照王靳新这么个砸法,我初中毕业不矮两厘米都得谢天谢地,就更别指望长高了。
“我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管得着吗你?哪凉快哪呆着去。”我赶紧小跑几步,逃离魔爪。
王靳新拿手指着我,在楼道里大喊,“你不去会后悔的。”
老子我是吓大的。
回到教室里,王靳新依然没完没了的在我耳边唠唠叨叨:“你这次不去,真的会后悔的,我有预感。”
“少在这跟我整这,玄之又玄的东西。我不是不想帮你,我真的不能帮你养狗。”走进教室我就没有啥怕的了。
反正王靳新又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使用学校暴力。
就算你王大仙掐指一算,料事如神,这狗我也没法养。
“你总得给我个理由。”王靳新穷追不舍。
“给你理由。我也给你指条阴路,啵闷闷喜欢狗,而且对狗毛不过敏。”我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指了指前桌趴在桌子上睡觉,不省人事儿的小灵通啵闷闷。
不可避免的,记忆的线又开始拉扯我的神经。
想起六年级刚刚毕业那会儿,朋友送给我一只小金毛,我喜欢得不得了。
那时的我已经不经常去小区下面的篮球场了。
本来我以为,那个男孩子可能是唯一一个可以和我做朋友的人。
那个已经太多年没有见过,那个留着蘑菇头,穿着花仙子红色短袖的奇奇怪怪的小男孩。
“我会对你负责的。”像是被记忆的海风吹了很远很远,连同那个男孩子原本就不太清晰的脸。
他终究还是没有让人过目不忘的惊艳。
为什么我会对那一句“我会对你负责的。”耿耿于怀呢?
那么小的我,还不懂得“我会对你负责的。”真正的含义。
但是六年级结束以后,当我第一次有了一只小金毛,我忽然很想带它去篮球场。
这只小金毛是我的第二个朋友。
从幼儿园到小学毕业,我只有过这两个朋友。
一个是六岁的那个午后,许诺给我一个惊喜的小男孩。
他的白色运动鞋那么脏,我却喜欢他的小手牵着我的小手,虽然打完篮球的小手,同样脏兮兮的。
另一个就是刚刚来我家,只有一周的小金毛。
我给它取名叫笨笨,还让妈妈买回来了一个刻着笨笨名字的小项圈。
同样的一个午后。
阳光在草地上平铺直述。
笨笨一头扎紧草地里,它在里面撒欢,和这些一动不动的小草玩得不亦乐乎。
上午刚刚下过雨,草地里都是泥巴,我看着笨笨在泥里面打滚。
即使我被晾在一边,依旧觉得很开心。
此时的我已经不用被妈妈逼着,在脑袋上揪出六个小揪揪。
此时的我已经不用,被塞进粉红色的洛丽塔小裙子。
此时的我已经不用,被塞进扑克牌图案的连裤袜里。
那个小男孩呢?
我想着想着,竟然不由自主地朝草地边的小野菊走去。
现在的我知道了,野菊花的花语:沉默而专一的爱。
这还是我靠着多年的聪阴才智,才得知的。
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学校门口有卖花的老奶奶。
那天好多人都去买花,而且是买同一种花。
我跟风凑过去。
卖花的老奶奶对我说:“小朋友,买花吗?今天是母亲节,买几枝黄色康乃馨吧。”
“母亲节,为什么要买黄色康乃馨呢?”我问老奶奶。
老奶奶拿起一支放在我手上,“因为黄色康乃馨的花语,表示对母亲的感谢呀。”
“黄色康乃馨,为什么表示对母亲的感谢呢?”我拿着它靠近鼻子闻了闻,心里却惦记着野菊花。
“康乃馨象征世界上最伟大的母爱。你送给妈妈黄色康乃馨,就好像你和妈妈说“母亲我爱你”的意思。”
“每一朵花,都代表一个意思吗?”我顿时来了精神。
如果这样的话,野菊花也有喽。
“每一种花,都有自己的花语。”
“野菊花也有自己的花语吗?”我打破沙锅问到底。
“当然有啦。”
“那野菊花的花语,是什么呢?”我开心地问。
就好像我特别喜欢吃一种方便面,每次去超市都会有售货员问我要哪种口味儿的,然后每次我都胡乱比划。
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我,原来那个绿色袋袋的是香葱口味儿的。
“野菊花的花语是沉默而专一的爱。”老奶奶眼睛依然闪烁,像漫天星辰里的星光。
“沉默而专一的爱,又是什么呢?”我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困难程度,好像不能和方便面的困扰相提并论。
“你记住今天的话,有一天有个人会来告诉你的。”老奶奶笑得一脸神秘。
我对老奶奶的小气感到生气,“你不可以告诉我吗?”
“不可以,等你长大以后,会有一个男孩子来告诉你。”
“你怎么知道,是男孩子告诉我呢?”我好像没有把小男孩的事情告诉老奶奶,很奇怪她怎么会知道。
老奶奶带着老顽童的调皮对我说:“我就是知道啊。”
“哇,你好厉害,你是花仙子吗?你是神仙吗?”我努力地瞪大眼睛,把头凑过去,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花仙子吗?
原来花仙子没有穿着洛丽塔的小裙子,而是卖花的老奶奶,怪不得她有那么多花。
“我只是一个卖花的老奶奶呀。”老奶奶伸手摸摸我的头。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段对话在我的印象里尤其深刻。
此后,每当看到学校门口有老奶奶来卖花,我总会买上一点儿,或者是花籽,或者是鲜花。
每次买什么品种也都是随心情,全然没有规律可循。
记忆拉扯着我,继续朝小野菊走去。
又是鬼使神差地,像六岁时那个午后一样,我向小野菊伸出了魔爪。
一阵痛感伴随着我的小手指迅速传遍了全身,眼泪夺眶而出。
我飞奔着跑回家,“妈妈,妈妈,我被蜜蜂蛰了。”
妈妈赶紧拉我到卫生间,用香皂水把我的熊掌洗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哭的累了,渐渐偃旗息鼓。
肚子有点儿饿,我说:“妈妈,家里还剩什么吃的吗?”
“闯了祸还惦记着吃呢,你这才吃完蛋糕两个小时都不到。”妈妈还在不停地给我消毒。
“我心情不好,就想吃东西。”
我哭了太久,抽了几口气,此时的能量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家里还有点儿狗粮,你吃不?”妈妈拿着棉签的手停在空中,打趣地问我。
六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女人,一点儿进步也没有。
她被我老爸保护得太好了,思想幼稚地像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学生。
“你还是我亲妈吗?你闺女都被蛰成这样了。”我抖着肿成猪蹄的小手在她面前晃悠。
“谁叫你不和笨笨玩,跑去和蜜蜂玩,蛰的你不冤。”
“妈妈,笨笨好像还在小区楼下呢。”我突然反应过来。
很致命的,那时年幼,总是轻易就弄丢自己心爱的东西。
“你快点儿去小区楼下把它抱上来啊。它那么小,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没准不认识家。”
我又是飞快地跑到小区下面的草地里。
不见狗影,痛失所爱。
找了一圈又一圈,仍然找不见笨笨的踪影。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伤心欲绝。
同一个时间段,同一个地点,我又弄丢了,我唯一的朋友。
我是真的讨厌死这个草地了,小小的心被揪得生疼。
“跟妈妈回家吧,一会儿玩累了,它自己就回来了。”妈妈帮我赶赶臭不要脸叮我的蚊子,拉起我的手。
“一会玩累了,它自己就回来了吗?”我坐在草地里,全身都被蚊子咬的都是大包。
“嗯,小狗儿和小孩儿一样。”妈妈带我上楼。
“小狗儿和小孩儿一样,那个小男孩再也没回来啊?”我歪着脑袋,也顾不上蜜蜂蛰的手疼,顾不上蚊子叮得全身都痒,只是心里很疼。
果然,那只小狗,也是真的再也没有回来。
那时小小的我,为它偷偷哭了好多次好多次。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养过小狗,痛失所爱。
就像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看过打篮球的小男孩。
啵呐呐和小灵通啵闷闷每次去看我们学校篮球队打球的时候,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本子上,画着六岁时遇到的那个小男孩。
顶着个蘑菇头,穿着花仙子的红色短袖,黑色运动裤,还有脏兮兮的白色运动鞋……
我把小男孩当做我童年里的唯一的朋友。
我永远记得,他还欠我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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