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芸回头，见沈秋雯扒着门，面带笑容的看着她。

“青青，你昨天晚上睡的怎么样？”沈秋雯问。

王青芸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沙哑的声音说：“嗯，睡了一会儿。”

沈秋雯一阵难过，低下头，强忍住泪水，又抬起头，微笑的说：“该起床了，已经7点多了，我买了早餐，豆豆还要上学，你还要去.....你可以多睡会儿。”

沈秋雯不想把民政局，三个字说出来，她换了一句比较合适的话。她看的出来，王青芸似乎又一夜没睡，心力交粹，眼睛里布满血丝。

王青芸翻身起床，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歇了一会儿，扶着床头慢慢的站起来。

但由于头晕，又滑到了床上。

“蚊子，你去上班，豆豆我去送就行。”王青芸努力的装作自己一点事也没有。

沈秋雯想上去扶王青芸，她忍了一下还是没有动。

她知道王青芸是那么刚强的一个人，她怕她更难过，而且这也可能是她最后一次送豆豆了了。

“行，那你起来，吃了饭再去送。”沈秋雯说完，转身去收拾上班的资料了。她想把时间留给他们母子俩。

豆豆忽的睁开眼睛：“妈妈，天亮了吗？”

王青芸摸摸豆豆的头，努力装出跟平常一样的声音：“是呀，豆豆该起床了，天亮了，要去幼儿园上学呢！”

豆豆猛的翻起身，自己拿起衣服就往身上套：“妈妈，老师说不能迟到。”

王青芸被豆豆的举动逗笑了，她连忙伸出手，帮豆豆穿衣服。

“妈妈，你快点起，要不就迟到了，没人送我去幼儿园。”豆豆蹲在地上穿鞋子一边说。

王青芸抹了眼上的泪水，滑下床。

豆豆似乎挺着急的拽着王表芸的手，就往客厅走。

“妈妈，走快点。”豆豆说

王青芸觉得小孩子真好，无论对什么事都有有这么多的热情，无忧无虑。

沈秋雯已经收拾好了，灰色的大衣，手里拧着公文包。

“青青，我公司有点急事要赶过去，你陪豆豆吃完饭，送豆豆去上学，有啥事给多打电话，。”沈秋雯在门口边换鞋边说。

王青芸也想让沈秋雯放心的去上班，也不想耽误她，就提高声音说：“你快去吧，我没事，吃完饭一会儿去送豆豆，我还要回家换件衣服。”

“你穿飘亮点。”沈秋雯还想说点什么，但还是咽了回去。

“那我先走了，豆豆要听妈妈话哦！”沈秋雯说。

王青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豆豆说：“放心吧，蚊子姨姨，我最听话了。”

沈秋雯笑笑，转身走了。早上8点半，有重要视频会议要开，她不得不早点去。

王青芸拉着豆豆洗脸，然后陪豆豆一起吃早餐。

她突然觉得跟豆豆在一起的时光，都是一种奢侈。

她好想让时间就停在那一刻，温暖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桔色的沙发上，她跟豆豆并排坐着，桌子上摆着丰盛的早餐，有粥，包子，油条，还有咸菜，鸡蛋。豆豆稚嫩的小脸，红里透白，两颗黑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右手不那么熟练的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喝着粥，

阳光洒在豆豆身上，就像一个小天使一样。

王青芸一直碗里的粥一口没有动，她一直盯着豆豆，想把这一刻深深的印在脑海里，她乘豆豆不注意的时候，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豆豆突然伸出两只手，大声的喊：“妈妈，我吃饱。”

王青芸这才回过神，一看表已经快8点了，她连忙收拾了桌子，拉着豆豆出门了。

一出小区，一阵寒风呼啸而来，吹的豆豆一个激灵，王青芸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给豆豆裹上。自行车不在这里，就只能打车了，可也要走出小区才可以。王青芸穿着单薄的毛衣，风嗖嗖的从衣服领子里往里灌，但她似乎没有感觉到冷。

到了小区门口终于打到车了。

豆豆坐上去，小手藏在衣服里：“哎呀，冻死了。”

这句话把司机都逗笑了。“给孩子多穿点，这天确实一天比一天冷了。”40多岁的司机又悠悠的说道。

王青芸也为自己准备不妥当而懊悔，昨天天还没有这么冷，在沈秋雯家里又没有豆豆的衣服。

“去朋友家了，没有带孩子多余的衣服，没想到这天这么冷了。”王青芸说。

司机师傅又说：“是啊，冬天到了，能不冷吗？”

王青芸一直拉着豆豆的小手，好像生怕一松手，豆豆就不见了一样。她之前送豆豆上学或者是去婆婆家，只想让时间过的快一点，她今天莫名的希望赌车，她就可以和豆豆多呆一会儿。

可今天反而车很顺，没一会儿就稳稳的停在了幼儿园门口。

虽然只有8点20，幼儿园门口已经繁忙起来了，好几个老师等在校门口接孩子，来来往往的家长有骑电动车的，有骑自行车的，还有开车的,也有步行的.....都紧赶着把孩子交到老师后上，行色匆匆的离开了。

王青芸拉着豆豆下车，虽然天冷，她想拉着豆豆的小手，一直摆在其它人的后边，她想跟豆豆多呆一会儿，她不想放开那只一小，一松开就再也抓不住了。

她放纵着自己的私心，用自己的衣服裹着豆豆，走了很慢。终于轮到豆豆了。

幼儿园老师牵起豆豆的小手：“豆豆妈妈，你赶紧把衣服穿上吧，冻坏了。”

王青芸笑着接过衣服：“没事我不冷，主要是怕孩子冷。”

幼儿园老师拉着豆豆的手，从小门进去了。王青芸一直静静的站在那里盯着豆豆。

豆豆背红色卡通书包，穿一件银灰色短款羽绒服，深蓝色裤子，白色的鞋子，走在老师身边，身高只不到老师的腿，为了赶上老师的大步子，脚底下走的很快。

王青芸忍不住叫：“豆豆。”

豆豆已经走了老远了，立马转过头，看了一眼扒着幼儿园门的王青芸。

老师连忙说：“豆豆，跟妈妈说再见。”

豆豆露出甜甜的笑容，挥着小手：“妈妈再见，晚上来接我。”

王青芸忍住眼泪，笑着挥手。

豆豆一直往前面走了，王青芸的视线逐渐模糊，直到红色的卡通书包，消失在拐角处，王青芸再也忍不住了，掩面哭了起来。

前来送孩子的家长，惊讶的拍拍王青芸的背，“孩子只不过是上学，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还有几个家长也说了什么，但王青芸没听太清，叽叽咕咕的。

她觉得家长好像都在看着她，她转身挤出难看的笑容，往前走了。她要回家，回那个曾经以为会给她带来温暖幸福的家，回那个她洒满爱的家，回那个之前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回那个满是豆豆成长回忆的家。

而过了今天她不再是那座房子的女主人了，她再也无权回去了，她再也无法给亲手栽种的花浇水施肥了，她再也不能陪着豆豆在客厅里玩耍了，再也不能在厨房带着围裙亲手做一桌子豆豆喜欢吃的菜了......

她边走边流泪，迎着呼呼的西北风，漫天卷起的土雾，街上行色匆匆的人，还有店铺里繁忙的店主人，街头几只流浪的瘦狗。她尽忘记打车，就这样一直在寒风中往前一步一步的挪，任凭像刀子一样的风胡乱的刮在脸上，割的生疼，几滴眼泪砸在洋灰路上，慢慢的晕染开来，又马上干掉，她像风中的逆行者，混入稀稀拉拉的人群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原来已经到小区门口了。来来往往的人群已经进进出出，她紧紧衣服走进小区，快速上楼，慢慢的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一股刺眼的阳光照的她眼睛生疼，她仔细打量着这座她已经住了四年的屋子，宽敞，明亮，窗明几净，东西收拾的利利索索，几盆花在阳台上茁壮成长，就连冬天也没有失去生命的光辉。

厨房收拾的一尘不染，整整齐齐，红格子的围裙挂在门后边，好像给这白色的屋子添加了一点亮色。

她走遍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熟悉的书桌上圆形的鱼缸里几条桔色的鱼，游来游去，自自在在，饭桌上洗的白白净净的桌布......每一件东西她都不放过，她想记住她们。屋里的好多小物件，都是王青芸自己添置的。

最后她走到了衣柜旁，拿出自己的两个大箱子，将自己的衣服都收拾着装了起来，她就这么多家当，两大箱子还没有装满，除了这些衣服，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她的，即就是她买的，她也不想带走。

她从柜子里拿出那件结婚时穿过的红色大衣，配了一件黑色的长款毛衣。她收拾着洗漱，化了淡妆，涂了她最喜欢的桔色口红。不管有多痛，离开的时候也要优雅的转身，眼泪要憋回去，咽在肚子里。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王青芸又给花浇了水，前前后后打量了一下整间屋子，然后轻轻的关上门，转身的那一刹那，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她来不及拭去眼角的泪水，上了电梯。电梯一层层往下走，她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哟，王老师打扮这么好看，这是有什么喜事吗？”

王青芸转头，原来是住在隔壁的王大妈买菜回来了，手里拖着老年人用的购物车，装的满满当当。

王青芸挤出一个微笑：“王大妈，你去买菜了。”

王大妈又笑：“一看就是有啥喜事，穿这么喜庆。”

王青芸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轻轻的点点头。转身走了。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了，王青芸连忙掏出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