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行踏着山道上的草地,看着路旁转弯处险峻的悬崖,唇角不禁露出了满心欢愉的笑颜。
是这个悬崖,他曾在这里骏马疾驰,而后从那残破的马车之中抓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那马车受了惊,跑的太快,他抓的也极其用力,导致她顺着手势撞到他怀里时,力道也大了很多。
而就是那一撞,看着她满面的绯红,季行更加确定,此生唯她一人。
只是她不知道,那不是季行第一次见她。
那年桃花林中,她还没有被小姐重视,像是第一次被带出花府,怯懦地跟在后来的王妃身后,王妃一心去追查前方的密会的人,而她,却开了小差儿,满眼都是桃花。
那俏皮又惊艳的样子,让隐在不远处的季行,怎么也挪不开眼。
转过崎岖的山道,远处的山寺已经遥遥在望。
季行感觉自己像要回家了一般,脚下的步子轻快了许多。
“施主回来了。”
寺中的僧人显然对季行也已十分熟悉,低声打了招呼,便继续扫起了门前的台阶。
季行脚下微顿,略一颔首,又接着向后山的桃林边走去。
朔风天字牢房之中,此时却收拾的格外干净。
窗明几净,甚至连桌上的茶具,都是崭新的。
但站在小窗前的欧阳玉心却连看都不愿意回头看一眼这个狭小的空间。
牢房外层的门被吱呀打开,粗壮的铁门因为常年没有修理,尖锐地磨着轴承,发出刺耳的声音。
欧阳玉心也终于轻笑一声,转过了身来。
未过多久,随着外门被再次锁上,内层的门终于被打开。
来人一身玄衣,刚一站定,还未出声,欧阳玉心便率先开了口。
“果然是我小看了你,肖元白。”
肖元白并没有接话,而是看着牢内的陈设轻皱起了眉。
“小的也不知是谁收拾的,这就把这些新用具撤掉。”眼看肖元白面有不悦,牢头赶紧凑上来跪地分说了起来。
“不必了,长公主初登大宝,便转居至此,合该有些规格。”
欧阳玉心原本还有写傲慢的脸上,随着肖元白的这句话,瞬间崩塌了下来。
“肖元白!”
欧阳玉心咬牙切齿的说着,肖元白却恍若未闻,在这狭小的牢房内兀自走动了起来。
那样子,不是像是来问训,倒像是串门玩耍一般。
“你不要再故作姿态了,要杀要剐随你便!”
看着肖元白这副完全无视她的样子,欧阳玉心一向骄傲的内心让她叫嚣了起来。
“你早就握有了我对我母皇下蛊之事的证据,却迟迟不揭开,不就是为了看我跟母皇自相残杀,最后再杀了我吗?!”
“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一直等到现在?你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把司星和惊云收入了囊中,可见你早已在整个大陆布满了自己的人马和眼线,只待一举而击,可你却一直没有动手。”
欧阳玉心虽然已身在牢狱,但仍旧保持着她高高在上的样子,只是现在她的眼中,却充满了挫败。
统一玄机,一直是她的梦想,可她从小就不是灵域的长辈选中的孩子,但没关系,她还是朔风的长公主。
她用武力收灭了多个小国,后来朔风停手,表面上大家都觉得他们是休养生息,但实际上,却是她的母皇与她的梦想根本不合。
她梦想的统一,她的母皇却只愿偏安一隅。
不但强制她息兵,还接连与其他三国和亲,以保百年之和。
是她,卧薪尝胆,主动推荐了自己的人去和亲。这才在那压抑的棋局中,再次掰向了利于自己的那一方。
对母皇下蛊,也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她不想她费尽心血饲养强大的朔风,就这样止步不前,但要想继续朝着她设定的方向前进,她就只能扫除母皇这个障碍。
下毒,即使是慢性,也总有被人察觉的一天。
而且中毒之后,总有一天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但她对母皇,依旧有爱,又怎能忍受她受到身体的折磨。
蛊,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在子蛊慢慢长大成熟的那一天,她悄然远走,并且控制母蛊,让子蛊的宿主出现一个瞬间致死的意外,一切就完美了。
母皇不会痛苦,她也再没了障碍。
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最该被支持那一个。
即使灵域选中了肖元白,可他还不是在她与母皇杀死他的母亲后远走古月,做了个小小的王爷。
欧阳玉心一直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但就是这个小小王爷,看似无权无势,什么都不在意,不知情不插手,却在悄无生息间,摒弃了所有外来杂事,专注于安插人马,把玄机的每一寸,都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肖元白才是那个真正成功的谋划者。
但,她不甘心。
她也想不明白。
看着欧阳玉心的那张肥脸上纠结的样子,肖元白也终于再次开了口,“因为我本就无意做这个帝王。”
“无意?”
欧阳玉心重复着这句话,眼中的挫败转瞬就化作了讽刺。
她费尽心机难以得到的痴狂,对他来说,竟是无意。
“青风灵域虽不是皇室,却对这大陆一直有野心,所以,你是因为青风灵域的人一再相逼,碍于血缘所以才默默承受不断的布置着人马,但也正因为如此,你才对其他诸事毫不在乎。”
欧阳玉心越说,脸上讽刺的笑意就越深,“但这,却恰恰成就了你。”
“呵。”
欧阳玉心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此刻也顾不上其他,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下瘫坐在了桌边的木櫈上。
一边的肖元白却没有再去看欧阳玉心,而是抬眼看了看日头,转身就准备离开。
“她说过,兴亡皆是百姓苦,百姓最愿看到的不过是长治久安和乐美满,所谓帝王,最重要的不是江山有多少,而是仁之一字。”
说着,肖元白顿住了已经走到牢门前的脚步,沉默了片刻。
“我想,她若有朝一日醒来,最愿看到的,也是这般。既如此,我便给她一个盛世,等她归来。”
听到肖元白说起那个她,欧阳玉心的眼中也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树荫下救她于危难的心思玲珑的女子。
“弑天一出,天下皆归,人人都道是因为弑天神力强大无人匹敌,但你可知,为何如此强大?”
就在肖元白刚一打开牢门就要走=跨出之时,欧阳玉心却沉沉地说道。
眼看着肖元白停下了脚步,欧阳玉心也没有再卖关子,“那是因为弑天本身就有极其犀利的剑魂,而每一个弑天传承者的魂魄,都会被弑天的剑魂所吞噬。说是传承者,倒不如,说是弑天剑魂挑选的载体更合适一些。”
眼光扫过肖元白隐在袖边已有些颤抖的手,欧阳玉心眸中终于有了些许欣慰。
“皇弟,就算她醒来,你可能够确定,她真的还是原来的那个她吗?哈!哈哈哈!”
随着欧阳玉心狂妄的笑声,肖元白终于快步走出了牢房。
强压下眼中对远方的担忧,肖元白再次换上了狠厉的颜色。
“即日绞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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