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乐挑了一把匕首，一把砍刀。

他先是捏住了李斯的下颌，让其张开口无法闭合，而后拿过一把匕首探进其口中，在咽喉的深处向下斩去，然后毫不留情地搅动起来。

大股大股的血液从李斯的口腔里流出，温热的滚动到阎乐的手上，淌过掌心滴落到地面，从上而下形成一线血色的水流。

李斯全身抽搐，手脚不受控地向外挣扎，被锁链所挡勒出更深的痕迹，甚至于腕处被磨出血肉直见白骨。

一条布满血液的舌头从腔口滑出。

李斯双眼泛白，巨大的痛楚让他几近昏厥。

然而还不待意识散尽，脚踝处又是一阵锥心之痛，将清醒拉扯了回来。

阎乐早已俯下身，拿着砍刀砍向了血痕斑斑的脚掌。

血水涎液混着在一起，从李斯口腔里流出。他五官撮在一处，又迅速移位，直到手歪眼斜，再无片刻正常。

眼里只剩下眼白，李斯终于昏了过去。

啪啪几声砍凿过后，那两只伤痕累累的脚，都与腿部断裂割离。

被锁链绑缚着的脚踝下，只余下森森白骨。

一旁的小厮适时地递上早已写好的所谓证据，也就是王御史等人与李斯勾结贼匪的证词。阎乐扯过李斯的手，捏着它蹭了蹭口腔边的血液，死死地按在了认罪书上。

于是又一桩罪案“铁证如山”。

七月，日光明亮。

李斯见到了久违的太阳，然而却是在自己即将赴死的时候。

他早已不能动不能言，整个人与人彘也无太大的差别了。身上腐臭不堪，苍蝇绕身不散，伤口处隐隐有蛆虫拱动。

只有那双还会转的眼睛，能证明他还活着。

狱卒粗暴地将他拖了出来，掩着鼻子扔到囚车上，任由赶车人把这罪人带到刑场。

李斯斜靠在囚车壁上，他的前后还有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大多是他的族人，偶尔有几个被罢的朝官。

这些人里不乏妇人幼子，一时间哭喊成片。轢攵仦說蛧

但哭喊阻止不了死亡的到来。

李斯直直地看向太阳，刺眼的光亮照得瞳孔内一片白茫茫。他也不闭眼，直到那光刺得眼中生疼，由白转成无尽的黑暗。

就在这黑白转换的时刻，他忽然间想起了已经死去的淳于越和蒙恬。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淳于越和儒生们赴死时吟诵诗句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响。

“赵高小人耳，为私仇与权势先逼死长公子，后虐残蒙上卿，不知左相与其有故旧乎？若无，蒙家之今日，亦是汝之明日！”蒙恬的血书，字字句句历历在目。

原来，自己早就错了。

错的离谱，错的荒唐，错的愧对先皇，错的难面祖宗。

李斯缓缓闭上了眼睛。

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论腰斩咸阳市。（节选自《史记·李斯列传》）

具五刑者，乃是先黥(在人脸上刺字)、劓(用刀割掉鼻子)、斩左右趾(砍掉左右脚)，笞杀之(用藤条或荆条将人活活打死)，枭其首(斩首并将首级示众)，菹其骨肉于市(在大庭广众之下剁成肉酱)，其诽谤詈诅者又先断其舌(对于有诽谤漫骂行为者，先割断其舌)。

那日片刻的阳光，李斯将其永远地留存在了死亡的前一刻。

胡亥近来睡得不太好。

自从“指鹿为马”的事件之后，胡亥总疑心自己得了迷惑病，不然何至于将马错看成了鹿呢？

他心内惴惴不安，尤其是联想到自己的父亲始皇帝嬴政就是突然间猝死的，恐怕会重蹈覆辙，于是传令太卜来看。

太卜并不知晓其中缘由，为了自保就编造了一个理由：“一切皆因陛下在祭祀时斋戒不到位，神明降罪所致。”

反正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一般推到神的身上，别人就不敢再质疑了。

太卜已经熟练地掌握了这门说话的艺术。

为了求得神明的谅解，胡亥马不停蹄地就开始了新的斋戒。

他特意去了上林苑以便远离宫中的诸多诱惑，但只静心地祷告了两日，后又故态复萌。

枯燥的斋戒实在是无聊至极，胡亥每日里闭上眼就想起斗鸡走狗的游戏，还有美人歌舞的香艳。在上林苑里的他耐不住寂寞，遂在一日只带了几个侍卫就骑马游猎了起来。

打猎带来了乐趣，尤其是看着那些狐狸兔子死命地奔逃，让胡亥烦躁的心舒畅了不少。

直到——

他无意中射中了一个误入上林苑中的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