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你要替小人做主啊!”
有人狼突豕窜,飞奔而来。
陆振业刚走下看台,梧州城里有头有脸的名流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他,不是夸陆哲昊英雄出少年,就是夸他虎父无犬子。
陆振业乐呵呵的,一边彬彬有礼的应酬,一边虚心接受了别人的赞美之词。
突然,人群一片惊呼,紧接着一个鼻青脸肿的下人飓风似的刮过来,匍匐在了他的脚下。
陆振业着实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瞧,原来是陆哲昊身边的跟班豆芽。
这豆芽名不副实,平时饭量大,又懒得出奇,年仅十五就长得比狗熊还要魁梧,此时不知在哪里受了委屈,哇吱哇吱乱叫,引来不少围观群众。
“老爷,大少爷身边的青山疯了,不分青红皂白,逮住人就打。您瞧小人被他打的,身上没一处好皮/肉。”说着,豆芽高高撸起衣袖,白白胖胖的手臂上,果然有好几道血迹斑斑的抓痕。
一瞧便知,所言非虚呐。
“岂有此理,陆哲翰人呢?把他喊过来。”陆振业收起春风得意,表情变得严肃冷漠,心底里忍不住责怪陆哲翰不懂管教下人,众目睽睽之下,闹出这等丑剧。
“父亲,不必派人来叫,我就在这里。”
人群中,陆哲翰迎光而立,坦荡磊落,“青山追随我四年有余,一直忠厚识礼,他出手打豆芽,当中必有隐情,还望父亲明察。”
“哥哥所言甚是。”陆哲昊把豆芽从地上拉了起来,一双桃花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还暗含一丝赞赏,似乎对豆芽又喊又闹的表现极其满意。
他拍着豆芽的背,帮豆芽顺气,轻声询问道:“豆芽啊,你与青山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好端端的为何要欺负你?”
豆芽摇头如小儿手中的拨浪鼓,“青山是大少爷身边的人,小的哪有胆量得罪他。”
“儿啊,既是家务事就回府处理,免得让人看笑话。”陆老太太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悠悠走近,“派人去把青山找出来,否则一面之词,岂能尽信?”
陆夫人满目慈爱的朝陆哲昊招了招手,“昊儿,你奶奶出门久了,还不赶紧过来搀扶,送她去马车里歇着。”
无事乱献什么殷勤,陆哲昊腹诽着,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乖巧依旧,“奶奶,我扶你过去。”
陆老太太并不承情,冷着脸把陆哲昊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捋下来,“就这几步路,我老太婆还走得动。”
陆哲昊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悻悻然道:“那奶奶,你自个儿小心点。”
眼瞅着陆振业也要离开,陆哲昊偷偷戳了戳豆芽的胳膊,压低声音道:“怎么还没来,那青山平日里瞧着挺机灵的呀,是不是我们做的还不够明显,留下的破绽还不够多?”
豆芽低垂着脑袋,眼睛却贼溜溜的东张西望,“来啦,来啦!”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闻言,陆哲昊火急火燎摆出吊儿郎当,狂妄自大的模样。
“老爷,大少爷。”青山排众而出,跪下问安,开门见山的控诉道:“今日大少爷的龙舟突然断裂,是因为造船的师傅在上面动了手脚,而幕后主使就是二少爷。”
陆振业停下脚步,横眉竖眼道:“大胆,竟敢当众挑拨离间,有什么事回府再说。”
“老爷,求你主持公道。”青山朝陆振业远去的背影连连磕头,“小人有证据,并非空口白话,小人愿与豆芽还有造船师傅当面对质。”
“青山,起来。”陆哲翰面有不忍,“若当真有人设计害我,相信父亲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陆老爷,请留步。”一名蓄着络腮胡子的大汉挺身而出,拦下陆振业,用生涩蹩脚的梧州话道:“既然二公子在他哥哥的龙舟上做了手脚,保不齐其他龙舟也有同样的问题。我们不远千里赶来参加龙舟比赛,赏金分文未拿,难道还不能讨个真相?”
“就是,就是。这事关系到赛龙舟的每一个人,咱们不想输得不明不白,稀里糊涂,否则咽不下这口气。”大家义愤填膺,纷纷附和。
“对啊,您是生意人,诚信当头,难得举办一次大赛却出了这等幺蛾子。今日若不调查清楚,往后看谁还敢来参加比赛。”
“什么参加比赛,我们不过是来充当炮灰的,没瞧见赏金分文不少仍留在陆家人手里。生意人嘛,就是精明。”
事情正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陆哲昊冲豆芽挤眉弄眼,“该你出马了。”
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吵闹闹的,豆芽都快听呆了,经陆哲昊提醒,才猛然回过神,以一种夸张的姿势重新扑倒在陆振业脚下,“老爷,青山含血喷人,明明是他揍人在先,却编出这一套假话,试图颠倒黑白,还请老爷为二少爷洗刷冤屈。”
陆振业为难的瞧了瞧陆老太太,照眼前这情形,不当场给个说法,十有八九脱不了身。
陆老太太拨弄佛珠,眼不见为净,率先登上了马车,离开前又不忍陆哲翰吃亏,格外叮嘱道:“儿啊,还望你一碗水端平,公事公办。若翰儿受了委屈,我便不认你这个儿子。”
这话说得过于直白,还夹带威胁,陆夫人面色登时变得难看,哀怨道:“母亲,事情还没问清楚,怎知错就在昊儿身上?您未免太偏心,昊儿也是您的亲孙子啊。”
陆老太太放下帘布,懒得搭理。
陆振业一面安抚妻子,一面喊来造船师傅。
或许是良心未泯,青山还没质问两句,造船师傅就一五一十全招了,痛心疾首地说自己鬼迷心窍受了二少爷的贿赂,在打造陆哲翰的龙舟时,该用铆钉的地方全部用了浆糊。
浆糊怕水,划久了龙舟自然会散架。
事情就这样被揭穿了,豆芽恼羞成怒,魁梧的身躯如巍峨大山压向造船师傅,凶神恶煞的,嘴里叫嚷着:“我让你无中生有,我让你污蔑造谣,给你的十两纹银全喂进狗肚子里了,忘恩负义,不是个好东西!看我打不死你。”
说到最后,豆芽才恍然惊觉,连忙捂住嘴巴,手足无措的望向陆哲昊,“少爷,对不住啊,小人一时口快。”
再望向陆振业,“老爷,别听小人胡说八道,二少爷绝对没有参与此事,小人愿以身上的肥肉担保呢。”
陆哲昊佯装生气,“啵啵啵”敲打豆芽的脑袋,“白痴,还不赶紧给爷闭嘴。”
不打自招,陆振业气得头顶冒烟,“昊儿,青山与造船师傅所言可是事实?我知道你好胜心强,平日里总想赢过你哥哥,但你怎能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万一闹出人命,他可是你亲哥哥啊?”
陆哲昊一脸无所谓,“哥哥不是全须全尾站在这儿嘛,还为大家带来一出精彩好戏。大家伙说说看,紧要关头龙舟碎裂那一幕刺激不刺激?如果觉得刺激,就给点掌声呗。”
还真有稀稀拉拉的鼓掌声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响起。
陆哲昊得意非凡,用眼神指了指宝玉公主,“哥哥落水,有美人儿抢着去营救。我要是有他一半的艳福,别说掉进河里,掉进茅坑里我也愿意。”
说完,哈哈大笑,恣意张狂。
“老爷,小人这儿还有另一桩事禀报。”
大庭广众之下,老爷再宠二少爷,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所行无忌的偏袒。
青山想通这个道理,一鼓作气道:“小人今早喝了一碗粥,结果上吐下泻,无法参加龙舟比赛。后来无意中得知,是豆芽在小人的粥里下了巴豆,所以小人才会和他扭打起来。”
为了一个不值一提的比赛,竟使出这么多招数,陆振业头疼万分,派了两名手下仔细搜了搜豆芽的身,当真找到一包用剩下的巴豆。
真相大白,围观的群众唏嘘不已,这有钱人家的腌臜事果然比普通百姓家多。
陆振业正要呵斥宝贝儿子,给他个小小的惩罚,以免陆哲翰心怀怨恨,骂他不公。
话未出口,陆哲昊突然神色大变,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嘴里喃喃着:“快给我烟,快给我烟。”
“昊儿,你这是怎么了?”陆夫人大惊失色,扑过去,抓起陆哲昊的手,忧心忡忡的,脸上有了泪痕。
“夫人,您快躲开。犯烟/瘾的少爷六亲不认,怕是会伤到你。”豆芽一边说,一边熟门熟路的从陆哲昊怀中摸出一包粉末。
陆哲昊迫不及待的把东西倒进嘴里,神色渐渐恢复正常。
他爬起身,还没站稳,就挨了陆振业一记响亮的耳光。
陆振业望着陆哲昊,从前有多疼爱,如今就有多失望。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问陆哲昊的胡作非为,花天酒地,但唯独这一桩不行。
“何时吃上的?”陆振业面若寒冰,“你忘记你小叔是怎么死的?”
“忘是没有忘。”陆哲昊老实回答,“但他是怎么死的,关我什么事?”
“家法呢?”陆振业已经难以维持平静,拔高嗓门厉声道:“家法总关你的事吧!”
陆哲昊不耐烦的点了点头,“我记得,我记得。因为小叔的关系,您老额外加了一条,中幻烟者,不再拥有继承家业的资格。”
“好,很好。来人,把二少爷拿下,关进祠堂里听候发落。”
“老爷,老爷,你不能这么对昊儿啊,他还是个孩子,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陆夫人苦苦哀求。
陆振业气得甩开她的手,“慈母多败儿,他这么不懂事,全是你纵容的。”
说这话时,几名精壮强悍的家丁一窝蜂朝陆哲昊拥了过去,陆哲昊东躲西藏,眼看就要被逮住,又像泥鳅似的“呲溜”一下,成功脱身。
末了,他抓住机会蹿进河里,一面泅水,一面不忘告辞,“各位,小爷就不奉陪了,有缘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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