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将英语随身记装进口袋，倚着车座的靠背，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路边柳树。

两个月来，难得看到顾怜稍微放松的样子。

高涵转头看了一眼顾怜，说：“小怜，已经决定做艺术生了，文化课上你不用这么拼的。”

顾怜目光依旧停留在车窗外，“嗯，知道了。”

“你呀，也就是顺我的意思随便应个声。”高涵摇摇头，又问：“是为了小宋那小子吧？”

顾怜眼睫微动，目光移到了自己放在膝盖位置的手上，“……嗯。”

决定留在公司以后，顾怜借着宋亚轩的课本，开始了文化课的学习。

毕竟离开了课堂两年，再次拿起课本，免不了生疏与艰难。好在顾怜基础很扎实，初中知识也很牢固，加上她本人聪明又用功，两个月的时间已经将选好的三个科目加高中语数英学得差不多了。

“给你补课的老师说，你是一个很刻苦的孩子。一个单词背不会，就一遍又一遍不停复，一种类型的数学题不会做，就找几十种那类题来做。这是好的，但是，小怜，你得学着放松下来。弓的弦绷太紧都会断，何况人呢？”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谢谢高涵姐。”

“没事，劝劝你而已，不用这么客气。”

短暂的对话结束，顾怜的思绪也开始飘远。

以自己现在的水平，用家乡那边的考试模式的分数来衡量的话，七百五十分满分，自己大概能考四百五十左右。

不够，还不够。想要帮宋亚轩补文化课，还得更好才行。

起码也得五百分以上吧。

顾怜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还好，高二才刚开始，她还有很多的时间。

只是，见到宋亚轩的时间变得很少。

开学没多久，宋亚轩就开始跑通告了。而顾怜在高涵郊外的公寓封闭式学习。因此，两人只能线上联络，现实生活中已经两个来月没见面了。

顾怜忽然又想起，她和宋亚轩达成约定后，回公司找高涵和李飞的时候。

……

顾怜刚跟着高涵出会议室，就被秦岩等人拦住了。

消息灵通如他们，得知顾怜回来后，几人就“埋伏”在议室外了。

“小怜这次是不是不走啦？”夏岩笑着问。

顾怜点头，“嗯。”

高涵也告诉他们，顾怜将会在公司的帮助下完成学业并学习声乐和舞蹈。

于是，两位声乐老师坐不住了。

“小怜，你的音色与我涉及的声乐领域很合拍，考虑和我学声乐呗！”夏溪眨眨眼。

“小怜，你和亚轩熟识，我也带过你两节课，咱们做师生的话，默契度绝对没得说！”秦岩也凑了过来。

顾怜抿唇，求助地看向高涵。

“行啦你们，声乐老师暂且不定了，先让小怜顾文化课吧。”高涵接收到顾怜的信号。

“郑老师，小怜的舞蹈由你来带吧。”

“好。”郑咲点头，“那我先带小怜走。”

“嗯。这些天的声乐课，小怜先和三代的孩子一起上吧。观察几天，再决定谁来带小怜。”

听完高涵的吩咐后，郑咲和顾怜先行离开，秦岩和夏溪依旧在向高涵争取着。

只是，顾怜没想到，宋亚轩竟然也会加入“抢学生”的行列。

在高涵找好化课老师之前，顾怜依旧像之前一样住在公司。

于是……方便了夏溪和秦岩的固追堵裁.

顾怜倒不是眼高手低，她和夏溪、秦岩的关系都不错，所以选谁顾怜都觉得不合适。高涵看得明白，倒也没催。

毕竟顾怜音乐方面的天赋大家有目共睹，不用着什么急。

至于夏溪和秦岩的争抢，顾怜多半求助郑咲。郑咲除了看热闹，也乐得帮忙。顾怜则铁了心，开始考虑李飞提出的重新给她找个声乐老师的建议。

直到本应该在跑通告的宋亚轩出现在了公司。

顾怜刚下舞蹈课，好不容易高质量完成了郑咲布置的任务，想洗个澡早点休息，第二天也好早点起来背英语。不成想，刚出门就遇到秦岩了。更巧的是，郑咲今天有事，下班时间一到和顾怜说一声就走了。

“小怜，挺巧啊。”

“是有点……”

“舞蹈作业完成了？”

“嗯。”

”去吃个夜宵怎么样？我叫高涵一起。”

顾怜扶额，秦老师这目的也太明显了。

“不了，我今天……”顾怜刚要拒绝。

“行啊，秦老师也带上我呗？我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呢。”宋亚轩的声音带着笑意，话落时，他已站在了顾怜身边。

不同于惊讶的顾怜，秦岩毫不意外宋亚轩会出现在这里。

“得了吧你，调一下日程和通告内容，你连夜就得走，还能有时间和我们吃宵夜？”

宋亚轩耸肩，“和你们一起是没空，但是和阿怜聊聊天的时间还是有的。”

“嗯？”秦岩和顾怜同步疑惑。

“阿怜，你去乐器室等我一下。”宋亚轩转头看顾怜。

“哦。”顾怜点头，又向秦岩挥挥手，“秦老师，我先走了。”

“行，回头聊。”秦岩点头，他倒想看看宋亚轩这小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待顾怜的身影消失，宋亚轩才摸摸鼻子，开口说：“秦老师，顾怜是我的学生。”

秦名轻笑，“嗯？你的学生？只是学生？”

“当然啊，也不能是别的呀。”宋亚轩也笑着，像是随说的话。

秦岩拍拍亚轩的肩膀，“行，有什么搞不定的请教我和小溪。”

宋亚轩点点头，又忽然摇摇头，“岩哥，你别开我和阿怜的玩笑了。”

藏身在走廊拐角处的顾怜抿唇，抬步往乐器室走了。

心脏跳动的声音过于清晰，顾怜抬起右手放在了胸膛左侧的位置。

不能是别的……宋亚轩，你是什么意思啊。

顾怜坐在钢琴前，思绪飘忽。

不知过了多久，视野中的琴键上忽然多了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敲出几个音，顾怜的头顶响起了宋亚轩的声音，“阿怜，想什么呢？”

顾怜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没什么。”

宋亚轩直接坐在了顾怜身边，“声乐老师定好了吗？”

“没。”顾怜轻声道。

少年的体温近在咫尺，顾怜避无可避。

真是……还不如不躲。

“没定啊……那，阿怜和我学怎么样？”

“什么？”

宋亚轩笑着，刘海半遮住一只眼睛，“你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呀？”

“我就是有点惊讶，”顾怜的目光落在宋亚轩刚刚弹奏过的琴键上，“你没时间带学生吧。”

嗯？

宋亚轩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她最先想到的，不是他的能力允不允许，而是他的时间允不允许。

“有啊，只是没带过，不知道带起来是个什么感觉，就看阿怜愿不愿意啦。”

“小白鼠？”

“嗯，应该可以这么理解？”

顾怜侧头看了宋亚轩一眼，发现他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于是顾怜又转过了头。

“你从这里选个乐器，一边演奏一边唱，一首歌的时间，然后我考虑一下。”

宋亚轩没想到顾怜会提出这种请求，眨了眨眼，问：“就只是这样？”

倾怜依旧没看他，“你要觉得简单，就再加一项。”

“加什么？”

“你选的这个乐器，以后可以教我。”

顾怜终于转过了头。

宋亚轩笑得明朗，“行。”

语闭，少年起身，取下了一把吉他，娴熟地调弦试音，然后又坐回了顾怜身边。

“我开始咯？”

“嗯。”

温缓的吉他声从少年指尖流淌出来，顾怜瞳孔一震，定定地看着宋亚轩认真且毫无一丝波澜的脸。

他想起那晚了？

“塞北山巅飞雪纯白的她

不会眷恋江南的花

……”

宋亚轩的声音沉缓温柔，和着顾怜的心跳声，搅动着顾怜心海。

长达三年的变声期，上帝只是为了给他挑一副好嗓子。

长达五年的仰望，上帝终于在此刻，让女孩看清了自己的心。

一曲闭，宋亚轩满心欢喜地看着身边的少女，“怎么样，顾同学？”

“你想起来了？”顾怜的目光从吉他上挪到宋亚轩脸上。

“什么？”宋亚轩疑惑。

顾怜了然，“没什么……这歌你在哪儿听到的？”

“《南下》啊……”亚轩思考几秒，“有天睡着前，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脑子里忽然就响起挺空灵的歌声，那声音还挺像你的。”

顾怜垂眸，转头不再看宋亚轩。

宋亚轩接着说：“但挺奇怪的，你没给我唱过首歌呀。而且当时吧，我越是想记起那歌声，就越记不起来，脑子里只有只离破碎的几句歌词。

“然后我就搜了歌词，听了一下。第一句歌词被唱出来时，我就知道，这是我要找的歌。”

宋亚轩的声音带着笑意，他真的是很爱笑的人呀。

“你相信吗？阿怜。”

“相信。”

“嗯？你不会觉得离奇吗？”

“不会。宋老师，以后，请多指教。”

顾怜转过身，向宋亚轩伸出手。

宋亚轩笑着与她握手，“一起成长吧，顾同学。”

思绪回笼，车已经停下了。

“小怜，不要压力太大，考试加油。”

“嗯，谢谢高涵姐。”

白色板鞋着地，顾怜下了保姆车，与高涵简单道别，向着巴蜀中学的大门走去。

利落的高马尾，合身的校服，简洁的黑色书包，顾怜站在未来班主任的办公桌前，认真的与班主任核对相关信息。

“报告。”

信息核对的差不多时，一道清亮熟悉的男声传了过来。

“老师，我来拿一下咱们班考号和座位号的表格。”

少年的声音由远及近，不用看过去，顾怜就知道那是谁。

“小宋啊，你来的正好。新同学刚来，对教学楼不熟悉，你顺便把她带去咱们班。”班主任将两张表格递给宋亚轩，还示意两人认识一下。

宋亚轩接过表格，“好的，老师。”

随即，他又转头看顾怜，“走吧，顾同学。”

顾怜惊讶一瞬，点了点头。

“嗯？你们认识？”班主任比顾怜更惊讶——宋亚轩认识的人，应该不单单是个高中生吧？

顾怜没出声，宋亚轩却积极接过话头：“认识，顾怜是我师妹，还是我的半个学生。”

这下，顾怜更确定宋亚轩毫不避讳两人认识的事实了。

“师妹？半个学生？”班主任听得云里雾里。

顾怜解释道：“我和宋亚轩是同一个舞蹈老师，之前宋亚轩的声乐老师也给我上过几节课。然后，现在是宋亚轩在教我声乐。”

“这样啊，”老师点点头，“有个熟人也好。行，那就先这样，你们先回去吧。”

两人纷纷应了声“好”，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高涵已经与校领导详细交流了顾怜的事，但是她并没有和顾怜说过，顾怜即将进入的班级是宋亚轩所在的班级。

“什么时候回来的？”顾怜罕见地主动找话题。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不时引来其他学生的目光。

“昨天。回来考个试，之后接着按行程走。”宋亚轩笑着转头看了顾怜一眼。

顾怜点点头，没再说话，宋亚轩倒也没再开口。一路无言，不多时，两人到了教室。

刚好赶在课间，顾怜又是一身规规矩矩的校服，因此并没有引起其他班的同学太多的注意。

而高二三十班本班的同学们就不一样了。

本来有些吵闹的班级忽然降低了分贝，大部分同学不约而同地看向班级前门，剩下的那部分同学则是因为班里的吵闹声忽然减小，而放下手上的事情抬起了头。

宋亚轩本身就是个发光体，而此刻，这个发光体带着一个面孔陌生的女同学走进了班里。

顾怜微微低头，乖乖跟着宋亚轩走向某个位置。

桌椅是刚搬来不久的，空空的桌椅旁还有一组桌椅。

那张组桌椅，桌子的桌兜中有满满当当的教材教辅，椅子上有一个简洁的黑色书包。

顾怜疑惑的看向宋亚轩：“我有同桌了？”

她这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吗？

宋亚轩眉开眼笑，轻车熟路地拉开本应属于顾怜同桌的位置的椅子，坐下，“对啊，是我。”

班里的同学都惊了，顾怜则因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而无奈扶额。

上课铃及时打响。

顾怜认命地将书包摘下放在椅子上，成为了宋亚轩同桌。

宋亚轩一直笑着，随手翻弄着表格，想着下课时给顾怜一张，让她帮自己贴到班务栏。

明天就是期中考试，顾怜今天来学校，除了看下考号和考场外，还准备稍微熟悉下环境和人。但她属实没料到宋亚轩这波操作。

反正高涵是不可能这么安排的。

“上课。”

“起立。”

“老师好！”

惯有的礼仪过后，班主任示意同学们落座。坐下的一瞬间，宋亚轩敛了笑意。

身侧的女孩的声音清澈淡泊，大小刚好是他们两人之间能听清的。

她说：“宋亚轩，以后别这样了。”

少年垂眸，看起来有些低落。

熟人在身边，她不应该觉得开心吗？总比一个人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要好吧。

顾怜目不斜视，认真看着讲台上开班会的班主任，耳里却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她又一次拒绝了宋亚轩的用心。

手臂处有温热的触感，少年的手肘轻轻碰了碰顾怜的，“老师在喊你。”

顾怜赶紧起立。

班主任扫了顾怜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这是新转来我的班的同学，顾怜。剩下的高中时光，我们会一起度过。顾怜，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

顾怜点点头，“大家好，我叫顾怜，性爱的怜。”

之后，班主任又简单说了几句，无非是叮嘱大家好好和顾怜相处，让她感觉到班集体的温暖并融入进来一类的话。

顾怜坐下时，偷偷瞧了一眼宋亚轩。

他没有笑，目光停留在他置于桌面的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亚轩有一张很漂亮的脸，而这张脸在没有笑意的时候，除了精致只剩下清冷和疏离。若是再对上他那双偏长的杏眼，还能窥见几分藏不住的忧郁。

顾怜的心一紧。

真是——她现在都到这种程度了吗？

和他说一句稍微硬点的话，她都会觉得心里难受。

顾怜叹了一口气。

什么啊，覆水难收了吗?

“行啊班长，把我轰开就是为了和新同学一桌？”一个寸头男生勾住宋亚轩的肩膀，他是宋亚轩的前同桌。

宋亚轩浅笑，“她是我师妹，在重庆没什么熟人，放身边放心些。”

“师妹啊……你们老板的确审美一绝，男生帅得爆炸就不说了，看女生也这么会看。”搭话的是另一个男生，也是和宋亚轩比较熟一点的。

趁着顾怜不在，几人就这么聊着。

临近上课时，顾怜才回到了座位。准备好下节课要用的东西后，她递给宋亚轩一张便利贴。

“你的考号和座位号。”顾怜漫不经心道。

宋亚轩笑着接过，“你去抄这个了呀。”

“嗯，”顾怜应着，语气有些别扭，“上节课不是怪你的意思。”

“啊？”宋亚轩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是公众人物，虽然学校里相对安全一点，但也有隐患。而且你不用担心我，我适应新环境的能力还挺强的。所以说……你没必要和我走太近，你懂我意思吗？”

“哦。不懂。”

“你……”

上课铃准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