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诊所

《妖精诊所》

第 131 章 失去的片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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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则作为一个试验品,并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唯一的区别,似乎是早熟。一岁半已经脱掉了尿布,能开口说话,两岁多已经健步如飞,记忆力超群,嗅觉和听觉都十分灵敏。

但他从不卖弄自己的聪明,总是很安静,所以也没人注意到他有什么不同。他就像一个游离的观察者,袁睿仪不太管他,医院里的众人就轮着带他。

白则从不给任何人添麻烦,时常是乖乖坐在护士台或医生办公室里,腾空着小脚,观察着周围往来的妖精和人类。

到点,自己会去对面那家医院月结的小饭馆吃饭,还会打包几份回来给忙碌的医生和护士。

他没有去上幼儿园,因为不规律的疼痛。

他每两周就会被抓去做一次全身扫描。他的情况不太好,他从医生、护士们的表情里就能看出来,尽管他们总是避开他说话。

疼痛如今已经从腹腔扩散到了胸腔,平日里运动得略微激烈些,就会感觉到五脏六脾一直延伸到四肢的麻木,然后等那不定期的疼痛发作时,就像是被一片浪潮淹没,动弹不得,唯有睁着眼望着红色的天空等待那一场折磨过去。www.panguxs.org 盘古小说网

可说来奇怪,那一位,平日里脸上总冷若冰霜的负责他们这一片辖区的判官,好几次,都巧合地撞见了他最不堪的时刻。这位判官与袁睿仪是有些交情的,当初,也是袁瑞仪要他将白则从福利院接出来。可是之后,白则名正言顺地成了袁睿仪的义子后,他便鲜少出现在他跟前,除非有需要他来处理的特殊情况。

这一回,白则是在提着外卖回来的路上发作的。

他在过马路,前方刚跳转了绿灯。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可他的脚步却停滞了。

医院边上正对着他的咖啡馆的店招,姜黄的字和咖啡色的条纹流淌到了一处,街道和人群成了玻璃窗上映照着霓虹的水珠,一滴一滴流淌下来,模糊了整个世界。耳畔渐渐听不到外界的声响,只余神经一根根被绷紧的刺啦声和血液沸腾的咕噜噜的气泡声。

这是一种熟悉的预感,疼痛本身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明知将要发生,却无力阻止。

它能一次又一次打垮意志,让人清晰地意识到,寻常有多遥远,挣扎有多愚蠢。

白则跪倒在了横道线上,外卖打翻在他跟前,信号灯跳转到了红色。车辆呼啸,伴随着路人的惊叫。

白则重心不稳向后倒去时,一双手接住了他。

太痛了。

没人能习惯这种疼痛。

最激烈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似乎整个都熔化成了滚烫的岩浆,流淌在龟裂的意识上。它那样肆虐,无限接近于死亡,却又不轻易将死亡恩赐于他。即便折磨得尽兴,终于觉得无趣,慢悠悠地游走了,白则也有半小时左右,是无法动弹的。

他的全身被汗水浸湿,手脚冰凉,是过火后的废墟,这一段时间的恍惚和迷茫,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填补的荒芜。

从前他还会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活着,可被折磨到五岁的年纪,他已经不再想知道了。

故而他是有些怕虞渊的。

如果他在虞渊的怀里醒来,他就要面对他的眼神。

白则每次都勉力撑起身,谎称自己没事,再感谢几句,只希望虞渊能尽快离开。

他的沉默是,是漆黑的笼罩。

既像夜空,又像深海,偶尔还会在不经意处倾泻一线光亮。

但白则是不敢追着那道光走的。

他只是避开虞渊的视线,随便看些什么。有时候是茶几上袁睿仪实木茶罐上的纹路,一圈,两圈,三圈……又或者就放空了望向窗外。

反正虞渊总会走的,在确认他无碍以后。

只是这一次,白则发现了一些异样——那一片红太过显眼了,气味也很刺鼻。

“谁的血?”

判官服墨绿的阔袖上,染了一整片的深色,像是无字的血书。

“可怜之人的。”虞渊道。

狐妖的孩子,在十年前,被一个男人活剥了皮毛痛苦死去。狐妖千辛万苦来到城市中找到了男人,成了他的续弦,随后在她孩子的忌日里,当着男人的面,一点一点地吃了他和前妻的儿子。虞渊阻止她,她一意孤行。最后颈后的芯片将她炸成了碎片。

这样的故事,其实不应当告诉一个孩子。可在这样的午后,相依偎着,有些许的真情流露,也在情理之中。

“然后呢?会怎么样?”白则像所有听了悲伤故事的孩子一样,追问着结局。

虞渊袖子里飘出两团星魄,一个里头装着几片焦黑的碎肉,一个里面装着一只没有皮毛的风干了的小狐狸。

他们一起来到了医院后头靠山之处,那里有两棵活了四十年的桂花树,他们墨绿的叶郁郁葱葱,被看守着的老怀修剪成了球型。

虞渊将星魄里的血肉和干尸埋在了一起,白则拿了个小铲子,将土铲上,压实。

他做这些事很有些吃力,毕竟方才经受了一场酷刑。可他就是想做,而虞渊也没有阻止。

如今,他们成了结局的一部分,站在桂树前,一同将那一根写着生卒年月和姓名的三尺长的青竹竖在土中。这是附了灵力的竹碑,埋葬,也是镇邪,不教他们再被人利用来作祟。

“虞判官,你生来就是判官吗?”回到院长办公室里,垫着脚洗手时,白则从镜子里看着身后安安静静站着的虞渊。

虞渊的目光落在他背上,仿佛那里是能生出一对羽翼,将他带到他寻不着的地方。

“不是。”

“那是你自己要成为判官的吗?”

“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

白则的眼中,映照着午后橙色的光亮。风是有形状的,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再两人之间绕了几圈,细长的尾巴一勾,指尖就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事实上,我恨不得,毁了这世间。”虞渊用最为平静的语调,说着最骇人听闻的话,“可我又想着,若能再见到他,也只能在这世间了。”

白则睁大了眼,仰望着站在他跟前挡住了光亮的判官。

“他留恋这世间的一草一木,一沙一叶。宁可挫骨扬灰,也要守这世间清平。既如此,他总是要回来的。”

虞渊站在背光的阴影中,只一个金色描摹的轮廓。

他的一双眼,漆黑如夜,像是能将世间万物都沉尸其中。

许久的静默过后,他指尖微微一动,腰间一轮星轨浮现在半空中,内里浮现出缉妖司皂衣小吏的平平无奇的脸面。

“给狐族送一封信。”

虞渊阔袖一动,半空中便浮现了一缕墨色,那墨色如同在水中,晕开来,渐渐幻化为一排排连笔的字符,飘入星轨中。

“是,大人。”

小吏的影像淡去,而虞渊也消失在了白则跟前。

白则没有将虞渊那天对他说的话,告诉任何人。

恐怕说了,也无人相信。

医院里的妖族们,与人类和平相处着,来看诊的人类,不知小诊所隐藏空间内住着妖族,而住在这儿康复的妖族们,也不乐意提及太久远的过往。毕竟妖族最辉煌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唯有说到海中市时,他们的眼睛是发亮的。

“水族了得,掌管着黑市,那鲛人一族富可敌国,任谁都要忌惮三分!”穿着病号服悬挂着腿的上了年纪的山羊精拉着代替忙碌的护士来给他送植物半流质的小白则道,“以后要有机会,千万要去见世面!那里头啊!可都是宝贝!想要什么,拿你的东西去换!”

白则听这山羊精说黑市的故事,听得老茧都快出来了,被拖了这半日,实在是有些郁闷,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就听着病区外头一阵骚动。

他赶紧奔出去瞧,山羊精在后面探着身子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虞判官来了。

屏蔽门在虞渊身后合上,早得到通知的医生护士们一拥而上,将躺着位老人的平车往空着的病房里推。

那老人看着七十几岁,侧身躺着,左下颌处长着一颗脑袋大的肉瘤,将他的五官全都扯歪了,左眼耷拉成一条细长的缝,嘴也合不拢,斜在一边淌着口水。

他被众人平移到病房床上,坐起来时,只能用手捧着那颗肉瘤,眼泪不停地从左眼角溢出来。

然而他还未含糊地说完整一句,星轨就已经在他跟前回旋一周,割破了他的肉瘤。

“哗啦啦”——那肉瘤里涌出一包脓黑的血水,迅速染红了雪白的床单。随着那腥臭的血水一同落在床上的,还有缩成一团的什么东西。那东西四脚一落地就迅速往窗外跳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弹了回来,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只浑身毛都湿透了的红脸猕猴。

那猕猴也就个西瓜那么大,知道自己逃不了了,就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里给冷着脸的虞渊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是这老叟先抢了我宝贝,我才寄生于他,以其性命相要挟!”

虞渊俯视着那猕猴,并没有立刻将他收入玉葫芦里,而只是让星轨悬浮在他的头顶,令他逃脱不得。

猕猴明白,这是给他个机会说下去,便声泪俱下道:“我原本在黑市做杂役,讨一口饭吃,结果那一日不知走了什么运,捡到一个锦囊。那锦囊打不开,像是用灵力封着,可我自从我挂着它,就再无妖族敢欺辱我。只要他们靠近,我脑中就会浮现他们的名字。我一喊那名字,他们就无法动弹,我就能借机逃走。我因此在黑市偷了不少宝贝,想着回到人间来生活。年头上,我偷偷躲在这老叟离岛的船上,可这老叟上岸便发现了我。他是人,不怕锦囊,知道这是好东西,就将我痛打一顿,抢了过去。我过了大半年偷鸡摸狗的生活,千方百计地寻着他,便寄生在他身上,要他将锦囊还我。”

“那锦囊呢?”虞渊向着那老者道。

老者知道虞渊能耐,也不敢骗他,瑟缩了一下,捂着破开个大口子的脸含糊道:“我……我想拿回黑市去卖……却被,被另一位判官大人收走了。可这猴儿不信,非说是我骗他。”

“哪位判官?”

“东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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