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则睁开眼时,只觉得浑身乏力、疼痛,像做了一百个俯卧撑两百个引体向上并且被大卡车反复碾压了一整夜。手腕和脚踝都套着冰冷的金属感应器,身下的床也不太像床,弯折的角度根本不贴合东方人的身体曲线,弄得他腰臀酸疼。
一片黑暗中,只有边上液晶屏亮着,显示着心跳、体温、血压、脑电波等等数据,右上角显示的日期还是今天,时间则是23:44。
白则费力地支起身,刺耳的警报声便不客气地划破了宁静。
围了一个直角的厚重的窗帘骤然被拉开,露出常年不晒太阳而显得苍白的一张脸。
“醒了?”盛喻镜片后的一双眼依旧和电子设备一样只作数据采集却不带感情。
白则刚就认出来了,这里是盛喻自己的住所。
虽然医院特意为“左迁”的盛喻辟出了一间实验室,但那一间教室的大小根本不够他放足以完成一项研究的设备和仪器,所以他的大本营还是他的住处,他的住处就是他自己的实验室。盛博士不需要娱乐,他甚至觉得休息也是多余的。
“消耗过度造成的暂时昏迷,没什么大碍。”此时的盛喻博士读取着显示屏上的数据并得出结论。www.panguxs.org 盘古小说网
白则其实有些担心盛喻究竟知道了多少,会不会往下探究。毕竟他们三人算是“暗中调查”,是不合规矩的。然而显然是他想多了,盛喻博士根本就对他们刚才去了哪里又是什么目的表现得毫无兴趣。
他将调试好的电子表塞回白则手里,又指了指几步开外的半人高的椭圆形透明装置:“蛋在那里。抓紧充电。”
白则听了脚步声,才发现从阴影里走出来的已经换回判官青衣的虞渊。
虞渊等盛喻出去合上屏蔽门后,目光便停留在了白则身上。
那双丹凤眼,是特别有韵味的内双,眼角微微上扬,收尾得恰到好处。他垂眼时,深沉内敛。看着人时,又显得坦然却又疏远。他身上好像什么都是淡淡的,显少有浓墨重彩的部分。但他只要往那儿一站,便是谁都无法忽略的存在。
“怎样?” m..coma
这两个字,已经是他表达关心的极限了。
“没、没什么。”白则忽略身体叫嚣的酸痛和不适,这种时候也只能这么回答,否则倒好象要虞渊负什么责任似的。
掠过这个话题,白则看了眼跟前悬浮着那只蛋的椭圆形装置:“那是什么?”
“孵化器。”虞渊言简意赅。
盛喻博士的实验室里还真是什么都有,不过这也不奇怪,他本就是研究妖力使用方向的。还好有他在,不然白则还真不知道该拿这只蛋怎么办。
说起来,虞渊和盛喻似乎关系不错?关键时候,虞渊总是会来找盛喻,而盛喻也是向来不探究前因后果便施以援手。
正想着,电子表竟然“嘀嘀嘀”地响了起来——是盛喻刚给调的闹钟。
白则看了眼电子表上的倒计时,略微尴尬道,“那个,要不……我们先……?”
话未完,虞渊已经走到了他跟前,背对着他。
白则深吸一口气,默默对自己重复了三遍“我是个么的感情的工具人”,随后上前一步,将胸口贴在了虞渊宽厚的背上。
星玉的力量汇聚成一股洪流,向昨日那般,在虞渊的血脉和脏器里兜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白则的丹田处。那源源不断的能量地循环,将二人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白则聆听着虞渊的心跳,感受着胸腔的共鸣,想起今日黑市上,虞渊凶完他,却又拿如此贵重的鲛绡替他换了那只蛋,忽然就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那情绪被星玉的力量烘得热气腾腾地往上冒,使得他冲口而出道:“今天,谢谢你。”
这一句,带着重低音的回响骤然轰鸣在彼此的脑海里,令白则吓了一跳。无广告网am~w~w.
大概是因为还“对接”着的缘故?
白则不是很懂其中原理,或许本来在“充电”的时候就不该讲话?
他内心忐忑地抬头打量,但这个过于贴近的视角只能看到一堵墙一样的背。
正想着要不要再说句什么缓解尴尬,就听一声淡淡的回应。
“嗯。”
就一个字。
很符合虞判官高冷的画风。
只是这个字带着余音共振在彼此的胸口时,就像是潮水拍打在礁石上激起浪花,又折返回来。
或许在外人看来是不带感情的敷衍,但对虞渊的个性多少有所了解的白则却觉得十分宽慰,甚至有些感动。
其实这位判官或许并不像他之前以为的那样冷酷无情吧?他虽坚持原则,却也不是完全不懂变通。否则他不会暗中调查黑市,也不会替他换回那一只蛋。
说不定,他其实内心也有十分柔软的部分?
白则这般想着,身体便不再像先前那般僵硬地紧绷着。不知不觉间,他竟是将一边脸贴在了虞渊的后背上。通过耳朵听到的心跳声比通过神识听到的要慢了那么0.01秒,以至于也有了回响,显得没那么绝决而孤独。
那节奏,沉稳而有力,是独属于他的方寸不乱,让人觉得安心,好像有他在,就没有什么无法应对的事似的。
“那个,胡伊伊的内丹呢?”白则现在觉得,主动和虞渊说话似乎也没那么困难了。
“养着。”说罢,似乎怕白则听不明白,虞渊又难得有耐心地补充道,“在盛喻的培养皿里。”
虽然不是很明白,这“培养皿”是个什么概念,但总之,是平安无事。
白则松了一口气,便又想起昏迷前的事来。
“那个,我在镜子里,见到了好些鲛人侍女,我跟着她们进了宫殿,看到她们把宝物都倒入了一口井中。那井和我们之前见过的一样。我找到内丹的时候,被一位鲛人发现了,他眉心有颗蓝宝石,眼睛也是蓝色的,看打扮,身份应该很尊贵。他问我怎么进来的,我逃走的时候,他也没追来。”
“嗯。”虞渊听白则说完这冗长的一段,只淡淡应了一句。
嗯?
白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看虞渊的态度,似乎并不很在意这些事。也不知道是另有隐情,还是他其实都知道?
算了,左右他已经完成了任务,其他的事也不是他该考虑的。
这样想着,白则合上了眼,感觉身上的不适,竟在他说了几句话,并放下戒心后,奇迹般地消失了。时间过去了一半,他几乎要在这种舒适、放松的环境里睡了过去。
然而,一个细微的动静忽然引起了白则的警觉,令他从昏昏入睡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那声音极其细微,用耳朵是听不到的,唯有用神识去捕捉。
白则凝神敛息,再睁开“眼”时,便已越过虞渊,到了孵化器前。
那孵化器的底座是类似汽车千斤顶的可调节高度的结构,那一整个透明的椭圆形的恒温仪器上方密密麻麻地贴着好些个电极片和感应器,三根手臂粗的金属管从仪器背后通向边上的增压泵、空气营养输送器等。上面安装着几个触屏显示器,监控着各种数值。
那只被白则救回来的巴掌大的蛋,就悬浮在这个最大直径80cm的椭圆仪器里。
它小范围地上下浮动着,偶尔顺时针、逆时针地旋转,看起来像在悄悄试探着周围环境。
而此刻,它忽然禁止在那儿,随着那微不可闻的碎裂声,一条头发丝细的裂缝绽开在那雪白晶莹的蛋壳上。紧接着,裂缝不断延伸,末端开叉成了Y型,再“开枝散叶”。
这一变故仅在刹那间,虞渊也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异动。
当他的视线落在蛋壳上时,那蛋壳已经支撑不住,在细碎的“喀拉”声中崩裂了大半。
碎裂的雪白蛋壳因为失重的缘故一片片浮在蛋的四周,被光照得反光,像围绕着行星的光环。
然而此刻,二人对接的时候,是不可以轻易中断,使用妖力的,否则星玉的力量会反向运行,对二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而虞渊不主动结束,作为凡人的白则根本无法主动结束“充电”。
故而虞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剩下的半个蛋里,忽然探出一只小脑袋。
鹅黄的嘴,火红色的绒毛,只是绒毛全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因此显得那一双睁得滚圆的金眼格外大。它长了层薄薄的眼睑,对着玻璃罩外头一尺之遥的虞渊眨了眨眼,随后忽然泛起了泪光。
是的,泪光。
那种无比激动无比喜悦因而闪烁在金色眼眸中的泪光。
它还不会飞,但下一刻,它奋不顾身地一脚踢在蛋壳上,借着反作用力扑打着小翅膀飞向虞渊。随后“啪”的一声,毫无意外地一头撞在了透明的玻璃罩上,再缓缓沿着那弧度滑了下来。
小东西抬起头时,又泪眼汪汪了,这回是疼的。
它委屈地蹬着小细腿,将自己从玻璃罩上撕下来,又用头“咚咚”撞了几下玻璃罩,留下一行椭圆的水印。见虞渊半晌仍旧皱着眉不动声色地打量它,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这样滚落下来。
小家伙张开鸟喙,急急地“啊”了几声,随后用稚嫩的声音,对虞渊喊了声拖长音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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