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歇雪停。

月光从云隙中落下，倾洒在正在上山的两道人影身上。

黑色靴子踩在布满裂痕的石砖上。

张文生跟着郭百户沿着阶梯走到了半山腰，站在满是狼藉的云凉寺面前，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也太惨烈了，我还以为巢穴是阴森森的魔窟，没想到是一堆废墟。”

明明凤凰岭的怪闻只是传了一个多月，云凉寺荒废的程度就像是已经十多年了一样。

腐朽、摇摇欲坠的寺庙。

布满缺口、窟窿的墙面。

石渣与木渣混合在一起，飘在空中化为散不去的粉尘。

郭百户神色凝重道：“估计是先前来勘察的那队锦衣卫，闹出来的动静。”

“我甚至还能嗅到他们残留的术法痕迹，跟我来。”

“嗯。”张文生点点头，不假思索的跟着进了云凉寺，同时举刀横在胸前，警惕望向四周。

防止一些阴暗角落中，突然冒出一些鬼物。

两人走到坍塌的观音阁前。

阁楼的几根粗大支柱，倒在毫发无损的观音像面前。

观音盘坐在莲台上，结着柔妙之印。

面容一半慈悲祥和，一半冷漠狰狞。

浑身更是诡异的血色，在月光下，增添了一层莹莹的微光。

观音俯视着大地，似在观世间之苦，也似乎在跟张顾二人对视。

“那边有人！”

张文生眼尖，一眼就发现了跪在巨大观音像面前的几十个渺小人影。

几十个人影跪在观音像面前，像是在虔诚忏悔。

顾百户也顺着张文生说的方向看去，双眼微眯：“是上一任前来调查的锦衣卫。”

虽然距离遥远，但还是能隐约看见领头的，那人身上银白色的飞鱼袍。

就跟顾百户身上的服饰一模一样。

张文生拎着刀问道：“要过去吗？”

顾百户没有回答，反而提出了另一个问题：“我考考你，若是回答的好，就算此次勘察你没有立功，我也给你个小旗职位。”

张文生微怔，笑回：“大人请问。”

“如果遇到强悍的鬼物，如何解决？”

“呃...”张文生露出思索之色：“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找鬼物的源头，了解一切，找到鬼物的软肋解决它。”

顾百户点点头，然后看似漫不经心问道：“那你觉得这凤凰岭的源头是什么？”

张文生斟酌片刻，才答道：“小人猜测多半是跟重男轻女等习俗有关。”

“猜测凭据是什么？”

“这禁地凤凰岭之中，每家每户都有神龛菩萨，这些菩萨石像叫声类似婴儿啼哭声，所以小人大胆猜测这神龛菩萨就是送子观音像。”

话说到这里，张文生就没继续往下说了。

顾大人不是傻子，应该很容易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其中还有最重要的一条线索没有说。

那就是古宅主人叶夫人曾说过，这个云凉寺已经沦为巢穴，而巢穴的主人是一个女鬼婴。

只有怨气极大者，死后才会化为鬼。

顾百户重重吐出了一口气：“不错，我在来此之前调查过凤凰岭的档案，发现凤凰岭山脚下的三个村落，三年来生下的孩童大多为女婴。”

“因此，不少村民上山向云凉寺的方丈请求生男婴的方法。”

“跟你猜的也算是不谋而合，就是当初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吧，过去看看。”

说完，顾百户的心情有些沉重，当初不管发生了什么，那些女婴的下场指定不会太好。

张文生扯了扯嘴角，最终什么也没有说，默默握紧刀跟了上去。

怪不得三个村落，一座寺庙足足数千人口说没就没，看样子是集体作案。

每一个人都是造成惨案发生的凶手。

距离尚远时还发现不了，走近时才发现，这血红观音像原来是金子铸的。

表面一层厚厚的痂脱落，露出了底下的金黄色。

“是人血！”

顾百户揭下了一片血痂，放在鼻子闻了闻，神色凝重道。

“血...”

张文生有样学样也揭下了一层血痂，闻了闻。

血腥味果然很浓，哪怕没有放进嘴里尝，通过鼻子也能闻出微咸的味道。

张文生抬头看向三丈高的观音像，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这么大的观音像，被血痂完全覆盖，那需要多少人血啊。

“他们还没有死，快过来搭把手！”

就在张文生还在震撼的时候，顾百户的声音再次传来。

转头望去。

见他站在被雪覆盖的人群中，一手一个，扛起了两名还跪在地上虔诚忏悔的锦衣卫。

张文生走了过去，伸手试探了下这些瘦的快要脱相，宛如干尸般的锦衣卫。

竟然还有气！

虽然很微弱......

但也证明了他们确实没死。

这些锦衣卫前往凤凰岭调查至少有半个月了，这居然都没死。

“大人，这样一个个搬太费事，我们不如先去找几个木板拼在一起，将他们一同拖下山。”

张文生见顾百户扛起两个‘干尸’就朝山下跑去，连忙出声道。

“好！就按你说的做。”

顾百户先前也是救急心切，没有想那么多，此刻听到张文生的建议，也是恢复了点智商。

就在张文生从废墟中拖出两扇朱漆色的大门时。

“咔嚓！”“咔嚓！”

身后的血红观音像动了。

无数血痂从高空落下，一眼望去，整个世界突然变成了血红色。

观音像像，顾百户，以及跪在雪地中的那些干尸，仿佛都在这一瞬间从这个空间被剥夺。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自己一人！

一阵天旋地转。

张文生失去了意识。

......

炎炎夏日，蝉鸣不止。

张文生位立于两尊铜兽门口，一时有些茫然。

扫视了眼四周，一个牌匾映入眼帘，上面还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张文生迈步跨过寺庙门槛，可刚走了两步就发现了不对劲。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原来的服饰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灰色僧袍。

手上的老茧也无影无踪，细皮嫩肉，白白嫩嫩，看起来就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僧人。

“幻境吗？先前的那些跪在地上的锦衣卫‘干尸’，想必也是进入幻境中了吧。”

张文生没有惊慌，只是为自己变成了个弱鸡，而感到十分不满。

罢了。

想必这应该是鬼物的回忆什么之类的，刚好借此机会了解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