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赵昕跪候在外。
“儿臣欲出宫处置姥爷一事,恳请父皇准许。”
禀报的小太监老早进去,却迟迟不见有人回应,禁闭的门户好像关押着深渊猛兽一样,择人而噬。
跪了盏茶功夫后,一个老太监才姗姗来迟地回应道:“太子殿下,可真是不凑巧,官家昨夜批改奏章乏了,而今尚浅憩,不若让老奴进去叫醒官家。”
“父皇为国事操劳,是天下臣民之幸,儿臣微末之事,岂敢烦扰圣安。本宫在此跪候便是,劳内侍在父皇醒来后稍加叨扰,喜不胜收。”
“殿下说什么话,只要陛下醒来,老奴一定第一个进去禀报。”
“如此便有劳了。”赵昕起手一拜。
老太监停留片刻,见赵昕一点表示都没有,本就轻蔑的心思下,更是不屑。不就是个太子,闯出泼天大祸,惹来圣上不悦,还自以为是,活该被敲打。
赵昕也在宫中磨砺多年,老太监的微末心思变化也算是洞知无二,这个老货便是收买也收买不来,非得抓住把柄才行,此时献金既没有意义,若是赵祯上纲上线,反倒是自己给他把柄。
赵昕身边的宫女基本上是曹皇后眼线,而太监基本上是赵祯眼线,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赵昕没有反向探听赵祯和曹皇后,只是起步得晚,收获比较小罢了。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反向收买他们的眼线,传递假消息过去。
在这宫里想要站稳脚跟,信息是最重要的,没有之一,不过话说回来做什么事情不需要信息呢,办事之前最基本的数据搜集和分析,将直接决定决策的合理性。
赵祯谋求的政治是调和,是安稳,后世文人吹嘘这个时代多好多好,真是在幻想,把眼睛闭上,就看不见世间的黑暗,进而黑暗就不存在了,自欺欺人,赵昕看不惯。
有人或许会好奇,赵祯是皇帝不错,但毕竟是老皇帝,从生物学角度上看寿命必然不如你,你先蛰伏着,等老皇帝去世后自己登基,岂不是随心所欲,可以铺展自己的大好蓝图。
显而易见,这个论断存在两个问题。
首先,皇帝并不是随心所欲,没有一定的根基,上台之后就是傀儡,政令不出汴京城。认为皇帝至高无上,天下莫敢不从的人都是心理上是小孩子的人。
其次,不是说你是储君,是嫡长子身份,就一定能够继承大统。从生物学的角度上看,是新老交替,但也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德不配位,就不要怪其他人起了异样的心思。
一昧的防守,一昧的妥协,对老皇帝唯唯诺诺,上下失期望,不合格。
一昧的进攻,一昧的夺权,让老皇帝感受到巨大的威胁,同样不合格。
为太子之难。单纯从皇帝与太子这对矛盾体来分析,皇帝希望太子有本事,又不希望你太有本事;皇帝希望你有想法,但是又不希望你太有想法;皇帝希望你能够继位,但是又不希望你过早继位。
这其中的度,需要不断磨合,其实就是不断地试探,不断试探对方的底线,而后在允许范围内扩张势力。
在赵祯眼中,赵昕这一次毫无疑问就已经突破底线了,所以摆明了要敲打,除了让赵昕在崇政殿跪几个时辰外,还有什么办法比这个手段更为直观呢。
此次赵昕行为如此激烈,固然是看不惯赵祯的施政方针,但更为重要的原因还是自身发展需要,高利贷吸血集团成为拦在赵昕发展方向上的障碍,自然要尽早搬开才是。
为什么不赎买,呵呵,赵昕自己钱都不够用,还赎买。本质上还是钱的问题,经济的问题,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赵昕的行为,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行为,好歹如今也代表着数十上百万人的利益,没有背后这股力量支撑,赵昕根本不可能搅动如此巨大的风浪来。
记住,口号都是虚的,只有阶层意志才是真实可见的,脱离阶级的任何口号都不值一提。世界和平多美好呀,但代表了谁的利益呢?从整个世界来看自然是对的,但是从国家,各个政权来看,战争可是转移矛盾的重要手段,世界和平未必代表国家利益,国家这个组织形式最初不就是为了战争而出现的吗?
赵昕现在需要跪在崇政殿外请求赵祯的原谅,从阶层的角度上看,是因为现在支持赵昕的势力只有上百万,什么时候上千万,乃至于数千万,赵昕就可以考虑让赵祯退位了。
白云苍狗,秋风萧瑟,依稀还能够听见秋后蝉鸣,是它们生命中最后的奏歌。九月末的阳光不似夏日那般毒辣,但是也算不上好受,赵昕一跪跪了半天时间,这个时间,足以让这个消息从崇政殿传到宫里的每一个角落,而后由宫里“好耍嘴皮子”的宫女太监给传播到外界去。
不出意外的话,赵昕会成为许多人言谈中的笑料,你不是很嘚瑟吗?你不是很张狂吗?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还不是要老老实实跪着认错。
当然,赵昕自始至终都是不可能承认自己做错了的。只不过跪了大半天,整个腿基本上麻了,哪怕是来前考虑到会被赵祯刁难,在膝盖处垫了棉布,但是如今不看也知道,已经青紫一片。
最终,赵昕还是连赵祯一面也没有见上,只是得到了赵祯准许出宫的承诺罢了。或许是父子俩不愿意各自演戏,既然互相看着不顺眼,索性不要见面了。
赵昕颤抖着身子最后一拜,望着开启的门户,尽是陌生与不适,不知道里面的那双眼睛是不是一样的感觉呢?父子二人,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逐渐分道扬镳的呢?
赵昕撇开心中的杂意,起身后启程出宫。
浩浩荡荡的东宫侍卫尽数缟素,长长的白绫在空中飞舞激鸣,灵人撒上空中的纸钱翻腾不休,好似在招魂一样,整支队伍如同来自阎罗地狱。
为首的三位甲士各自捧着一块木板,以白布遮掩,虽然看不清,但是第二块板子上貌似是一个酒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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