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愣愣地看着胤禛, 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月『色』朦胧,透过窗棂照在胤禛胡拉碴脸上, 眼角都是深深皱纹,神『色』疲惫不堪。
若不是依稀能辨出脸轮廓, 她几乎把他当成打家劫舍强盗。
胤禛凝视着云瑶,手颤抖着在她眉眼上拂过,“你一点都没有变, 一直是我梦里。我现在就觉着是在做梦一, 不敢信你又到了我身边, ”
云瑶抓住他手,脱口出道:“你怎么变这么多?”
胤禛呼吸一滞,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 闷闷不乐地道:“我已连续几天几乎都没有睡觉,听着你快到了, 连夜赶了来接你,都没有来得及休整收拾一下。”
说着说着他就感到委屈至极,话变得酸气四溢:“你一点都没有变, 我却变得越来越苍老, 倒惹了你嫌弃。我可都是因为思念成疾,每天想你想。”
云瑶忍不住想笑,她可没有那么大脸与他大清江山比。她闻到他身上汗味,忙拿火折点亮灯, 拿起外衫披上, 说道:“妾身去叫人给你打些热水来洗簌一下。”
胤禛片刻都不舍得与她分开,忙伸手拉住她,说道:“不用, 马上天就要亮了,我们先坐着好好说说话。”
他几下脱掉外衫往床上一钻,拍了拍身边位置道:“快上来吧,别累着了。”
云瑶:“......”
他还是不见外。
十多光阴,虽然他常来信,云瑶还是感觉到了强烈陌生感。
那种沧海桑田感觉,让她无法如他那,别说亲密无间,就是随便说说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连句这些你好吗,都不出口。
一个皇帝好不好,好像有点儿冒犯,还有些矫情。
胤禛见云瑶站在那里不动了,神『色』为难,察觉到了她疏离。
原本见到她狂喜与激动退去,只剩下无尽无奈与难过。
在路上他想了很多话想要对她说,这些他对她思念,他江山,他遇到困难,解决后轻松愉悦,他对十三去世悲痛。
他有好多好多话,所以他不顾鄂尔泰与张廷玉反对,特意赶了来。
他想重温那次南巡路上,两人对着清冷月光,拥眠窃窃私语情形。
最后他嘴唇动了动,嘴里涌上阵阵苦意,从来不知道,说话变得如此难。
“放心,你不愿意话我绝对不强迫你,这些都忍过来了,再多忍忍不算什么大事。
你上来歇着吧,我先去收拾一下,等下用早饭时候再来找你。”
胤禛下床穿好衣衫往外,云瑶根本没有往男女之事去想,见他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她见着他低落神情,心里其实挺过意不去。
他累成这还特意跑出宫来接她,再加上他现在是皇帝,出宫有多麻烦她清楚。
他就这么满怀激动满怀喜悦地来,她却泼了一盆冷水过去,将他一腔热忱瞬间变成了难以言说尴尬。
云瑶手抬到了半空中,又无力垂落。留下来顾无言,只是徒增烦恼。
胤禛出去之后,云瑶和衣躺在床上,却再睡不着了。
这一世那些人那些事,在眼前一一闪现。云瑶发现,许多以前纷争烦恼,现在已渐渐变得模糊。
光阴是把刀,刀刀催人老,又剔去了不重要细枝末节,只留下最重要主枝干。
那些能守伴到老人。
云瑶睁着眼睛想了许多,直到了天蒙蒙亮时,她干脆起身下了床。
丫鬟梅溪听到动静来,手脚麻利拿了素净衣衫来伺候云瑶穿上,心有余悸地道:“主,昨晚有许多护卫上了船,现在厨房都被人接手了过去。
先前奴婢要去打水,都查了半天没能去,说是有人送上来。”
云瑶知道这些都是因为胤禛,他现在是皇帝,排场自然不一,厨房这些地都是重地,自然不允许其他人靠近。
她想到昨晚事,心里歉疚更甚。胤禛对十三有多重视,她最清楚不过。
不管两人有多少隔阂,她在这个时候该多安慰他一下,不是在他正悲痛时候,还雪上加霜。
云瑶想清楚了,神『色』松快起来,说道:“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无需害怕,只依着规矩当差就可以了。我这里没事,你去看看树起来没有。”
梅溪应下了出去,很快苏培盛领着太监打了热水送来。
云瑶见苏培盛亲自前来,她笑着道:“劳烦苏大总管了。你怎么没在皇上跟前伺候?”
苏培盛恭恭敬敬地请安,笑容满面地道:“奴才当不起主谢。皇上见到主这次没有带惯用姚姑姑她们来,怕其他人伺候不好,特地差奴才前来伺候。”
云瑶愣了下,没想到胤禛如此心细如发。她忙道:“你还是去皇上身边吧,他那边缺不得人。丫鬟们我早用惯了,这边没什事。”
苏培盛见云瑶坚持,只得躬身退了出去。云瑶洗漱完出来,胤禛了屋。
云瑶见他收拾修整过,虽然脸『色』还是不大好,眼里仍然充满血丝,精神却好了许多,不再如昨晚那颓败。
她忙迎上去要见礼,胤禛一把拉住她,说道:“快起来。我先过来看看,就怕你等饿了。”
苏培盛领着太监送来了早饭,这时树到了门口,见到胤禛顿了下。她还是很时候见过他,一时间没有认出来他是谁。
不过见着屋里阵仗,树猜出来了胤禛是谁,忙上前跪下来磕头请安。
胤禛打量着树,眼眶又渐渐发泛红,俯身抬了抬手:“快起来快起来,树都长这么大了。”
树起身恭敬立着,胤禛叹息了一声,“先前你阿玛听说你要来,一直很高兴地盼着等着。要是他能见到你最后一面,能得更安心了。”
树本来就为十三离开感到愧疚,这时更是眼泪止不住啪嗒啪嗒地掉,她哽咽着说道:“都是我不孝,没能赶来见到阿玛最后一面。”
云瑶见状忙拉着她道:“山高路远,你又不能长翅膀飞来。快来用早饭吧,下午就能到京城,到时去你阿玛灵前多磕几个头,他不怪你。”
胤禛觉得话说重了些,知道云瑶护短,生怕她生气,忙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才放了心。
对云瑶他可以低头,对着树他可不道歉,说道:“快来用早饭吧,你额涅在盼着见你一面,去时候多在她面前尽尽孝。”
树忙点头应下,不过她见着胤禛在,忙说道:“皇伯父你与婶婶一起用早饭吧,我去船舱里用就行。”
胤禛见树不留下来打扰他们,心里对她又满意了几分,点点头道:“行,用完饭你再歇歇,等船到京城时候自有人叫你。”
树聪明,她知道自己被嫌弃了。胤禛可是皇上,她心不由得有些慌,忙向云瑶看去。
云瑶暗自白了胤禛一眼,这么多这心眼『毛』病还是没有改,反愈发厉害了。
她对树笑了笑,温和地道:“去吧,没事。睡不着就写写字,在甲板上,别在屋里闷着。”
树见云瑶安抚眼神,心里松了口气,忙福身后退了出去。
胤禛坐在桌前,习惯『性』等着太监前来伺候。他见云瑶自己动手夹了个锅贴,他才恍然过神,斥退太监,自己动起手来。
云瑶当作没有看见,只管低头不声不响用饭。胤禛夹了只锅贴放在她面前,说道:“我出来前想着你习惯江南口味,特意带了擅长做江南点心厨。不知道他们做得地不地道,合不合你口味?”
云瑶顿了下,她没想到胤禛连这点都考虑到了,一看桌上都是些江南口味点心粥饭。
她心里百般滋味,抬头对他笑笑,说道:“妾身在江南是南北饭食都吃,哪里都能吃习惯。倒是皇上你不用迁就妾身,你事物繁忙,得吃饱吃好才行。”
胤禛听云瑶关心自己,原本昨晚不快与郁闷顿消,连声道:“我吃得习惯,这些特意让御膳房都做江南口味饭食,就盼着以后能与你吃到一起去。”
云瑶心中暗自叹息,原本鲜美锅贴吃在嘴里如同嚼蜡,他对她这好,可是她却无以为报。
吃完饭,胤禛没有去忙,坐在椅上陪着她吃茶。茶叶是云瑶自己带来龙井,他只吃了一口就忍不住笑了:“这茶不错,难得吃到你好茶。”
云瑶以前气不肯给他好茶,现在被他当面指出来,虽然脸皮厚,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
胤禛怕她翻脸,左右看了看,又咳了咳找补道:“不过只要是你送来,我都觉着好,就是十三弟我都舍不得给他吃。”
说道十三,他神『色』又黯淡下来,自责地道:“都是我不好,这些十三弟辛苦『操』劳,没有一天歇息时候。不是因为太忙太累,他不这么早就去了。”
云瑶叹息一声,安慰着他道:“王爷一直有报效大清之心,你给了他这个施展机,他能实现自己抱负与愿望,自然是无怨无悔。”
胤禛愣住,然后眼睛一亮,“十三弟临前这么说,没想到你与他倒投契。
不过我还是觉得对不住十三弟,他去得早,现在他陵墓规格远远不够。
要是从户拿银出来修,那些大臣们又得出来反对,我懒得听他们废话,干脆拿了私房银出来给他修陵墓。
他亲王封号,再加封为世袭罔替,能照拂到他孙后代们。树我打算封她为和硕主……”
他见云瑶脸『色』沉下来,慌忙解释道:“我绝对不把她拿去抚蒙,你放心。”
云瑶有了他保证,瞬间松了口气,胤禛其实与康熙差不多,在大清面前,其他人与事都得让位。
胤禛瞄了她一眼,心道好险。
对树他其实考虑过抚蒙事情,只是念着云瑶,他又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要是他敢下让树抚蒙旨意,云瑶估计跟他拼命。
“去后你与我一起住在养心殿,等到十三丧事过去,咱们就住到圆明园去。万安和修好了,你还没有看过呢,我以前在园里时就总是想,要是你能看到,与我一起泛舟湖上该多好啊。
你放心,皇后她们都住在畅春园。万安和我没有让其他人住去过,我说过只有你能住,就绝对信守承诺。”
云瑶越听下去,眉『毛』拧得越紧。
她只是来给十三吊丧,听着胤禛意思,好似把她以后生活都安排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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