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一段话后,梁夏月站起来,连这些人看都不想再看一眼,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后面有人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不停地喊他的名字,但梁夏月都熟视无睹。
当江加耳听到何麦向他们要求人质的这个消息时,这一天已经过去了大半。
随后,这一消息爆炸式地在这个仅有几十口人的小据点扩散开来,让整个地铁站都陷入了空前的恐慌和绝望。
“对不起。”梁夏月觉得这都是自己的错,反反复复地向江加耳道歉,“我不应该带着他们过来……不,我今天不出这趟门就好了。”
江加耳说:“接收组织的人是我这边的决定,你不用觉得有什么。现在这种情况,能多挽救一个人是一个,也没必要去在乎他们以前的人品。你看,不是也有人很感谢你的吗?”
他示意梁夏月往靠近轨道的方向看去。
在那边,韦永正在细心地给童一雯擦拭脸上的血迹和泥污。
这两人夫妻关系本身不和,这会遭了大难,以前的那些误会和计较反而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他们互相依偎的场景,成了这座荒凉的地铁站里为数不多的温情。
看到这样的场面,梁夏月似乎好受了一点。
江加耳说:“而且,何麦向你提出了十个人质的要求,留给你们的活人却不足十个,说明她是有意想把我们这边也卷进去。在这种情况下,大家谁也无法幸免,所以你也不用想着独自去面对何麦,她是我们共同的敌人,现在最关键的,是怎么处理她的这个要求。”
这番话可以说是把梁夏月心里的那点愧疚和不安全打消了,他轻轻点头:“先生,我记得您说过,三天后会有一大批人来这里帮我们,到时候,我们是不是可以借用他们的力量?”
梁夏月说的,是江加耳提到过的特派部队的事。
这一支军队隶属于死亡监察局上头的明暗监察局,拥有着总局最先进的武器和最灵活的战术,几乎战无不胜。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支部队极难调动,如果不是发生了足以毁灭一个小世界的大事件,他们是不会出动的。
江加耳吸取了上个轮回的教训,这一次回来,很早就安排玛丽递交申请、疏通上面,做了许多有关忮妄危害的评估报告,总算是说动了上面,同意派出这支军队。
江加耳说:“关于这些人的事,我明天让玛丽给你详细讲。现在时间不早了,我先带你去休息,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梁夏月没有异议。他看得出来,有这支军队的调令在身,江加耳对于何麦这次的刁难,并不是非常放在心上,说明胜利的希望还是在他们这一边的。
既然江加耳如此肯定,那么他也完全可以放心。
江加耳确实没怎么把何麦的要求放在心上,之后的一两天,除了加强地铁站的防御外,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不仅如此,趁着何麦承诺这段时间不会来骚扰的机会,江加耳甚至大胆地放人外出,去还没有倒塌的房屋里去搜刮一些还能用的东西。
他的气定神闲给了人们底气,人多力量大,短短一两天功夫,地铁站被建设地更像是个要塞了。
人们聚集在这里,把原本冰冷的铁轨硬是改造成了充满人情味的居身之所。
童一雯跟在丈夫身边,第一次看到人们在江加耳的指挥下如此和谐亲密地为了生存而共同奋斗,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呜”地哭了。
刚从何麦手下死里逃生的时候,她得几乎没有没有一点精神气,直到这一刻,滔天的悲痛和悔意才冲入了她的身心,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过去做了多少不可挽回的事情。
只可惜已经太迟了。就算现在知道了后悔,那些倒在组织大门前、承受着绝望而死去的人们的命也再回不来了。
这种心情,对于另外几个跟着梁夏月一起逃到地铁站的组织干部也是一样。
这里面唯有李翰林不同。
长期以来,他享受着在立正矫成会里呼风唤雨的权力,享受着掌控众人的快感,如今他的权威,却被一个认为是组织中地位最为低贱的守护者给冲毁了,这叫他简直难以容忍。
自从忮妄起事,他为了协调组织内外,死命压抑着内心的恐怖和癫狂,精神早就趋于崩溃。
现如今梁夏月给他的侮辱,变成了他发泄所有负面情绪的借口。
他私下找到长老,向对方索要能够控制梁夏月的药物。
李翰林说:“我记得您以前说过,有一种药可以促进守护者的快速生长,改造他身上脆弱的器官,让他变得更强。”
经过这几天的蹉跎,长老整个人看起来更苍老了。他说:“是有这么一种药。那是七几年了,上届的会长跟我说……”
李翰林冲他摆摆手:“不用跟我解释这些历史了。我现在就问,这药放在哪儿?”
长老听出他的意图,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翰林,你不会是想……”
“——会长!”李翰林突然低声叫他,“后天就是跟怪物们决一死战的时间,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您觉得我们有多大的胜算?”
长老不敢说能赢,但也不敢说输。他模棱两可了半天,最后长叹道:“这些事有那个姓江的去操心,我们就别管了。听他怎么说吧。”
“听他说!?”李翰林激动道,“你看看这两天,姓江的除了让我们干活,给过我们任何保证吗?您为什么相信他能想得出办法?实话说,我早就私下问过他好几次了,他都说不急,再等等。我都纳闷,火烧眉毛了还不急?把命交到这种不靠谱的人手上,是要我们等死的意思吗?”
长老没有说话,脸色阴晴不定。
实际上他也在担心这个问题,这几天据点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早已风云暗涌。
挨过一天算一天根本不是办法,总要想办法跟何麦正面对峙。
但到目前为止,地铁站连合适的人质人选都找不出。
有一部分人觉得该身强力壮的男人们去,男人们又觉得应该快死的老人们去,总之就是互相推脱,谁也不愿意以身涉险。
而身为领导人的江加耳,为了不让矛盾扩大,干脆禁止人们谈论人质这件事了,只一心带着大家改建地铁站,好像何麦的威胁根本不存在似的。
想到这儿,长老终于叹道:“可是把这药给小月吃,也不见得就能打得过那些怪物。而且这药,对于小月的神智,会有很大的损伤……他要是吃了药,以后都不能再说话写字——不,是不能再做人了。”
李翰林摇摇头:“会长,我听说其他城区也零零总总地建立起了一些据点,说明活着的人还是不少。跟这么多人的命相比,吃药产生的副作用根本算不了什么了。再说,他吃了药说不定是好事,至少不会再跟前天一样,冲着我们发脾气。”
长老还是犹豫。
李翰林仍是劝他:“还有一件事,我想您应该也注意到了。这几天,那个姓江的跟小月走得特别近,虽然说有事情要商量,但我分明看到他们吃饭睡觉都在一起。您不觉得奇怪吗?再想到前天小月突然对我们翻脸不认人,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
这话算是戳到了长老的肺管子,作为高龄的老人,他可以逐渐看淡权力,对大部分人情冷暖处变不惊,但对于死亡的恐怖,却是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深的。
如果梁夏月不在他的身边保护他,他必死无疑。
长老说:“你不用再说了。药就放在医院的地下室里,你小的时候,我带你去过。”
“放在医院?”李翰林说,“那这不好办了,那一片应该死光了吧?我们还能过得去吗?”
“还有……”他又想到了什么,“拿到了药,我们怎么叫小月吃下去?他现在连见都不愿意见我。”
这个问题确实很难。两个人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他们曾把一个名叫叶山的少年关进了那个地下室。
而这个叶山,据说是跟梁夏月有些许交集的朋友。
“这个叶山,被关了这么久,估计是已经死了。”李翰林说,“不过也无所谓,死了活了都不要紧,我们只要告诉小月,他有个同学在那儿,应该就能把他骗到医院去了。”
“不……其实,还有个更简单的方法。”长老的语气慢慢变了,“其实吃药这个事,我们完全可以公开地告诉除了小月之外的所有人。副作用当然是要说,但最主要的,是要告诉大家这个药的正面效果。我这话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了。”
他这话说得很慢,说完以后,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了李翰林的心上。
长老的意思很明确,如果把吃药的事公开出来,就等于是让全体幸存者来参与做决定。
而人心都是阴暗的,人也都是贪生怕死的,牺牲一个梁夏月,就能让所有的人得救,那对于这些人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没有人回不同意。
而当所有人都同意牺牲梁夏月,在这种广泛的民意下,梁夏月的牺牲就会变成一种正义,一种大势所趋,一种必然。
他就再也无法反抗自己的命运,为了守护绝大多数人去死,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您的意思……”李翰林由衷赞道,“还是您有办法。我现在,就想办法把这个事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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