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浩瀚的威压如同山岳,压的乔宣骨骼咯咯作响,他猛地一手撑地半跪下来,额头冷汗涔涔,眼眶一酸,差点就想哭出来。
他真的只是想借个路而已,结果不但没能找到山海图,反而招惹上了这样的麻烦!
人人都说华澜帝君宽厚仁慈,是个德高望重的好神仙,滥杀无辜欺凌弱小的事从来不做……可是这一刻,乔宣却感受到了他毫不掩饰的杀机!
乔宣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此刻说错一个字,华澜会像灭杀一只蝼蚁一般,轻而易举让他灰飞烟灭。
强烈的危机感促使乔宣迅速思考,自己要是实话实说,说对不起我就是想借你山海图一用,不小心闯了你的禁地,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恶意,怕是还没说完自己就灰飞烟灭了……
不行,自己必须自救!
好在乔宣这会儿也想起来了,为何之前觉得这里熟悉,这里分明就是他第一世历劫时的家啊!
这傀儡也是完全按照他的模样打造的!显然华澜和他第一世情劫有关,但自己第一世情劫对象分明不是华澜,而是南樾国皇帝萧律,萧律已经死了快一千年了,和华澜容貌也完全不同,按理说华澜不可能是那个人的……
可眼前一切又偏偏告诉他,华澜确与萧律有关。
既然自己可以去历劫,难不成……
帝君您也是去历劫的?
情况危急,来不及多想了,只能赌一赌!
乔宣艰难的抬起头,他眼眶微微泛红,神色似有些迷茫、惶恐,轻轻喊了声:“陛下……”
华澜对上少年如水双眸,蓦地呼吸一顿。
这一瞬间,华澜仿佛回到千年之前,孤寂深宫之中,少年默默等候着他,日复一日的,会在他来到的时候,露出喜悦期待的表情,轻轻的喊他一声:陛下,您来了。
就像自己是他的全世界。
华澜眼底浮现痛苦之色。
眼前的少年,模样和他的宣儿并不相同,可此刻少年怔怔望着他,轻轻喊他陛下的样子,少年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以及微微发颤的尾音,这一切,都仿佛宣儿重现眼前……
就连他精心打造的傀儡,都不及眼前少年这般相似。
死物终究是死物,空有相似的容貌,却没有半分神韵。
可华澜在眼前的少年身上,却久违的找到了熟悉感觉……
华澜怒气缓缓消散,他降落在地上,眸光幽暗的看着面前少年。
之前他在外面宴请宾客,陡然察觉到他的傀儡被激活了,这傀儡只有在有人来时,才会开口说话,有任何反应华澜都会知晓,所以当他察觉到傀儡动了,便立刻意识到有人闯了禁地!
想到有人竟敢擅闯这里,华澜勃然大怒,当即毫不犹豫的从宴会上离开。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在这个闯入者的身上,感到了他怀念已久的熟悉感,而少年红着眼睛喊自己陛下的模样……华澜无论如何,都无法继续下手。
他深吸一口气,垂眸凝视,淡淡开口:“你是何人。”
威压散去,乔宣蓦地浑身一松,他半跪在地上,低头拼命的思考。
自己赌对了!
但如果不暴露身份的话,刚才他刻意给华澜营造的熟悉感,只能算是给自己赢了一个开口的机会,这第二关并不好过,若是说的不能令华澜满意,依然会有杀身之祸……
自己到底该怎么编理由啊?
说自己是不小心误闯的有人信吗?t t
那该死的不靠谱的蠢鹤!
乔宣缓缓抬起头,眼睫微颤,可怜巴巴的看着华澜,咬唇不说话。
华澜神色微微沉下来,他本该问他,你是怎么进来的,有何图谋,想要做什么……但不知为何对上少年双目,却下意识问出了一句话:“你刚才为何,唤我陛下。”
天界不似凡界,帝君这称号只是尊称而已,并不代表他就是天界帝王,可以生杀予夺掌人命运,其他神仙虽尊重敬畏于他,却也不会用陛下这种称呼。
而刚才少年的表情和称呼,却更像是凡界之人面对君王……
乔宣刚才为了活命,不得不故作旧态引华澜留情,唤回他对自己的记忆,但这并不代表他想和华澜相认,他微一沉吟,露出诚惶诚恐之色:“小,小仙刚刚飞升仙界,听闻帝君是天界一方尊者,难,难道小仙刚才的称呼不对吗……”
哦,只是如此?
华澜不置可否。
乔宣小心翼翼看着华澜,结结巴巴的道:“小,小仙第一次来,来到天宫,没有见识,不小心迷,迷了路,这才……”
华澜眯起眼睛看着他,似乎在说,我看你怎么编。
乔宣被华澜看的冷汗涔涔,就在他走投无路,无话可说的时候,忽的天空裂缝之上,又出现一道白色身影。
江惟清衣袂随风而动,他双眸凌厉无比,视线一扫,身形瞬间便出现在乔宣跟前,将他护在身后,挡住了华澜的视线!
乔宣怔怔抬头,看着江惟清背影。
江惟清怎么会刚好出现,他该不会一直关注着自己吧……
华澜神色蓦地一冷,刚才江惟清拒绝若华,他都没有表露丝毫不悦,而此刻却显然十分不满,神态冷淡,缓缓开口:“这里是本君宫中禁地,剑君贸然来此,恐怕有些不合适吧。”
江惟清眸光淡然,看似态度谦和,却半步不退,定定看着华澜道:“此人是我归元剑宗新飞升的弟子,不懂事误闯帝君禁地,是他不对,我在此替他向帝君赔罪了,但他毕竟乃我归元剑宗弟子,就算犯了错,也该当由我带回去进行处罚,无需劳烦帝君出手。”
这话看似有礼有度,却分明是要护犊子的意思。
华澜看着江惟清。
江惟清拱手做礼,道:“若帝君没有意见,我这就将他带走,必定好好教导,决计不会再犯。”
说罢一把拉住乔宣的手腕,沉声道:“走。”
眼看江惟清带人离开。
华澜眸光微冷,那少年刚才分明满口胡言,宴会地点同此处相隔甚远,怎么闯也不可能误闯这里的,而且能毫发无损的穿过自己的禁制,更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刚才那番说辞也是错漏百出……
这里是自己的天宫,自己若执意留人,江惟清也休想轻易带走少年。
可是自己,还是放走了他。
只因为,那一瞬间的熟悉感。
仿佛有个声音告诉他:你若是杀了他,一定会后悔的。
但是,和宣儿如此的相似的你,出现在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到底有何目的为何而来?
至于江惟清,又为何如此维护一个新飞升的弟子?
华澜若有所思。
他抬步迈入宅院之中,傀儡少年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看到他过来了,露出一个粲然笑容:“陛下。”
华澜抬手轻轻抚过少年发丝,眼底浮现温柔眷恋之色,他的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微微叹息一声,转身从这里离开。
山壁前波纹荡漾,华澜出现在禁地外。
荒凉的宫殿静悄悄的,一切如常,华澜微微眯起眼睛,忽的伸手一招,一只隐藏在树林中的仙鹤,噗通一声就摔落在了他跟前。
仙鹤瑟瑟发抖,连连叩首,吓的不敢吱声。
华澜垂眸睨着它,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声音冷然:“看来是平日太纵容你们了,竟敢随便引着外人来此,将你拿的好处全都吐出来,然后自去领罚吧。”
仙鹤闻言,心如死灰的瘫在地上,后悔不已!
它本该早点离开的,却因一时好奇留了下来,那不要脸的家伙如此可恶,对自己威逼利诱,它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心道万一乔宣被发现了,帝君定不会轻饶,所以等在这儿看乔宣笑话呢。
谁知帝君竟轻而易举的放走了乔宣,而自己又被抓了个正着,不但好处全部吐了出来还要受罚,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
乔宣还没回过神,就被江惟清带走了。
瞬息之间,他们便回到了之前的院落。
乔宣这会儿冷静下来,又是懊恼又是郁闷,要么是那只鹤太蠢,要么就是他被那鹤骗了……而且他怎么想得到会在这里见到自己的傀儡?做梦都想不到的好吗!
好气哦!
江惟清蹙眉回望少年,本想安慰一句,却见少年心不在焉,咬牙切齿,一会儿懊恼一会儿纠结,表情丰富的很,却唯独没有半点——悔悟之意。
江惟清薄唇一抿,沉声道:“你可知错?”
清冷的声音落入耳中,乔宣冷不丁一抬头,对上江惟清不悦的双眸,顿时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
不论如何,江惟清刚才出现的那么及时,还是帮了自己那么一点忙的,而且这会儿绝不是逞强的时候,该低头时就要低头!
乔宣眼睛一眨,立刻乖乖认错:“弟子知错了,今日多谢剑君出手相助。”
少年分明刚才还在走神,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这会儿认错的倒是干净利落……
可是不是真心的,却不见得。
江惟清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当年他的阿暄也是这样的,静不下困不得,像是只关不住的鸟儿,天生便向往着自由,贪玩还爱惹事,总是偷偷的跑出宗门,为此不知惹奉洪掌门生气多少回……
每次都是自己去接他,帮他善后擦屁股,帮他向掌门求情,平时鬼灵精怪的少年,也只有在被掌门斥责的时候,才会假装乖乖的认错,然后出门了,等没人了,转脸便会冲他做鬼脸,笑嘻嘻的说今天多谢你了……
总在认错,从来不改。
自己今日也不知怎了,拒绝若华之后,意外发现乔宣不在……恰逢华澜怒而离席,下意识觉得事情不对,于是当即也追了过去。
结果不出所料,乔宣果然惹祸了。
那一瞬间,江惟清来不及多想,他顶住华澜的压力,将少年从那里带了回来……
但少年到底不是他的阿暄。
江惟清神情渐渐冷淡下来,道:“我们三日后回归元剑宗,在此之前,你就在这里好好闭门思过吧。”
说罢伸手一挥,一道禁制出现,将乔宣关在了屋子里。
乔宣站在屋门口,哦豁,他被关禁闭了。
今日真是出师不利,谁能想到,华澜竟然也和前世有关呢?
乔宣幽幽叹了口气。
………………
乔宣的第一世情劫,在1000年前。
那一世他名为容宣,生在凡界南樾国,是当朝容太师的嫡亲小孙子。
南樾国同东崇州不同,并非修行之地,而是凡人国度。
当时的南樾国国君昏聩无能,外戚掌权朝局不稳,镇国将军军功赫赫把持朝野,他的妹妹又是一国皇后,镇国将军野心勃勃路人皆知,然敢于谏言的人都被杀了,以至于整个朝堂风声鹤唳。
皇后娘家权倾朝野,宠冠六宫,但自己却一直无所出,于是收养了一个小皇子。
这个皇子萧律,后来成为了南樾国的皇帝。
也是乔宣的情劫对象。
萧律生母位份低下,母子两人朝不保夕,母亲意外死亡后,他被带到了皇后跟前。
皇后告诉他,他的母亲是病死的……可萧律知道不是的。
那时候,萧律只有五岁。
但他知道,如果自己要想活下去,就要假装不知道真相。
他将仇恨埋藏在心底,故意表现的平庸无能,对母后言听计从,对将军尊敬有加,他活的如履薄冰小心谨慎,尽量让对方认为他没有威胁,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他只是镇国将军和皇后扶植的——一个傀儡罢了。
做傀儡,就要有做傀儡的样子。
他一直扮演的很好,在他十七岁那年,又顺理成章的被推上太子之位。
至于他的其他兄弟们,自然是早就死的死,疯的疯了。
几年后,他的父皇病逝,他登基为帝,为了让太后和镇国将军安心,他娶了镇国将军的女儿为后。
继续做一个听话的傀儡皇帝。
然而身为天子之尊,萧律又如何甘心做一个傀儡,在仇人的手下苟且偷生呢?且镇国将军残暴贪婪无度,南樾国民众民不聊生,这一切都让他不甘于此。
但贸然对抗,不过是死路一条,他必须忍辱负重。
好在当朝之中,反对镇国将军的不在少数,萧律并非是完全孤立无依的,而容太师,不但是萧律的老师,也是萧律最坚定的支持者。
容太师为人清正,刚直不阿,当年先帝尚在之时,便是少有的敢于直言进谏的老臣,先帝对他一直十分敬重,更是让他担当太子太师,萧律天生聪慧,又心怀天下胸怀抱负……也就是那时,两人结下师生情谊。
先帝去后,萧律为了避嫌,不引起镇国将军的怀疑,表面上和容太师渐渐疏远,暗中却经常去老师家中商议。
当然这些事情……容宣是后来才知道的。
容宣是容太师最小最疼爱的孙子,因为从小体弱多病,腿脚不便,所以一直养在府中极少外出。
少年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却只能从书中杂记、以及亲人仆从的口中了解外面的一切。
他的世界很小,很单纯,只有容府那么大……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男子意外闯入了他的世界。
那天他待在自己的院落里,正要挖坑埋下自制的桃花酿,结果因为腿脚不便,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正在苦恼之极,忽然有人推门而入,沉稳有力的手臂将他抱了起来,容宣一抬头,便看到一个儒雅俊美的男子,男子眼神关切的问:你没有事吧?
容宣少见外人,又见男子这般好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连声道谢说没事。
他正准备自己继续,谁知男子却没有离开,而是笑意盈盈看着他,主动提出要帮他。
容宣看他谈吐不凡衣着华贵,许是父亲的贵客,怎好意思让客人给他帮忙呢?谁知道男子半分也不介意,笑着向他讨了半壶酒做报酬,便挽起袖子帮他挖起坑来。
容宣怔了怔。
他托腮坐在轮椅之上,看着俊美矜贵的男子,从容淡定的,帮他埋了那坛桃花酿……
男子忙完就准备离开,容宣犹豫片刻,试探着开口道,你要不要歇会儿?喝口茶,下盘棋?
他眨眨眼睛,有些期待的看着对方,其实是难得有人过来,想让他陪陪自己……
男子看他片刻,忽的笑了,声音低沉悦耳,说好。
那天他们聊天、下棋、泡茶……时间过得比往日都要快,直到容宣的父亲找了过来。
容宣的父亲是容太师嫡长子,也是当朝礼部侍郎,平日在容宣面前颇有威严,然此刻面对男子却态度恭敬,视线一扫院子里的模样,少见的严厉的看了容宣一眼。
容宣脖子一缩,心道这人果然是父亲的贵客,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傲,而且谈吐风趣又平易近人,今日和自己说了许多外面的趣事,而且无论自己说什么,男子都能和他接的上话,可见有不少爱好想通之处……
容宣第一次,遇到这么聊的来的人。
临别之时,竟有少许不舍,眼看对方就要走了,容宣忽的开口:你以后还会来吗?
他说完心情忐忑不已,不敢看父亲的眼睛,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
谁知男子回头笑了,眉眼温柔,说好啊,你说起的那本寻不到的百山居士手记,我刚好有一本,下回给你带过来。
容宣惊喜不已,连连点头。
只是聊天时随口谈了一句,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留意到了。
他的父亲似乎有些顾虑,想要劝阻,但最后只是对他道,萧公子身份尊贵,让他日后和萧公子相处,切莫逾矩失礼。
容宣只是腿脚不便,脑子又不傻,当然看得出萧公子身份尊贵,但他们交朋友只看投缘与否,和身份又有何干?再说自己又不会对朋友失礼。
萧公子信守承诺,几日之后,在容宣的期盼中,带着百山居士的手记过来了。
容宣高兴极了,像是得了宝贝的孩子,连连道谢。
萧公子说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你以后叫我萧大哥就可以,称呼公子有些过于见外了。
容宣欣然应允,其实他也觉得这样更好。
自那以后,萧大哥就经常过来。
萧大哥每次过来这里,都会给他带来孤本、曲谱、小吃、零食、机关玩具……
萧大哥谈吐风趣,博学有才,天文地理什么都懂,容宣特别喜欢和他聊天,听他说外面的事情,萧大哥口中外面的世界,如此缤纷多彩,令他心生向往。
渐渐的,萧大哥的到来,成为容宣枯燥乏味生活的最为期待的一件事。
萧大哥的出现,让他的小小一隅天地,变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容宣不清楚这种感情是什么,但是他总是,期待着见到他……
期待着对方的出现……
这段时间,对容宣来说,快乐而简单。
然而好景不长,灾难来的毫无预兆……亦或者早有端倪,只是容宣被保护的太好,没人告诉他这些事罢了。
那一天是个雪夜。
容宣将将入睡不久,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喧哗,寒风从陡然推开的门,无情的涌了进来,他迷茫的揉揉眼睛,看到他的父亲和大哥走了进来。
他那素来稳重的父亲,还有温厚的大哥,此刻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看着他的眼神,似乎还隐隐有一丝悲哀之意。
容宣虽然足不出户,却并非什么都不懂,他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很为难的事情,连忙询问,但父亲和大哥却一言不发,只是吩咐小厮给他换上衣服,不顾他的反抗,要将他连夜送出去。
临走之前,父亲只说了一句话:以后不要再回来了,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谁。
那一瞬间,容宣意识到——今日离开,便是诀别。
往日他总是缠着父亲和大哥,为了能出门而撒娇耍赖,但因为他身体实在太虚弱,父亲和大哥总是不同意,只会在被他求的实在无奈的时候,才千叮万嘱的许他出去一次。
可是今夜,一切那么匆忙。
没有往日的殷殷嘱咐,没有平时的小心翼翼,一切都如此的匆忙狼狈。
容宣知道自己要被送走了……
可是他不想走,他知道自己错了,不该总是吵着要出门,他死死拽着大哥的衣袖,哭着说我不出去了,以后都不出去了,我会乖乖留在家里,我会很听话的,你们不要赶我走……
然而向来呵护他如眼珠子的大哥,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无情的推开了他。
容宣很是绝望,他哭着说,那我们一起走,一起走好不好。
可是没有人和他一起走。
就连陪伴他多年的小厮,那个有些拘谨胆小的男孩,也换上了他平日里的衣服,对他笑了笑,毅然决然的留了下来。
只有他被送了出去,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和大哥的身影,淹没在大雪纷飞的夜里。
府中的侍卫抱着容宣,脚步飞快的踏入夜色之中。
容宣哭着伸出手,但是除了一片雪花,什么都没能抓住……
外面很冷很冷,寒风入骨,黑沉沉的天幕像是呼啸的深海,无情的将他的世界碾的粉碎,他一直想要去外面,但不是这样的方式,也不是这样的时候。
漆黑的夜里,没有半点光亮,容府一片黑暗,一阵噪杂过后,变得无声无息。
侍卫死死捂着容宣的嘴,见他终于不哭闹了,让他安安静静留在这里,他去查探一下情况就回来。
容宣点点头。
侍卫离开了。
容宣从角落里爬了出来,地上是厚厚的积雪,寒冷如同一根根针,扎入他的指尖,他冻的几乎没了知觉,但却恍然不觉一般,就这样,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向着家的方向爬过去……
他的爷爷,他的父亲,他的大哥,他们都还在家里……
他只想要和他们在一起。
他只想回去看一眼,和他所有爱的人,在一起,他不要一个人离开……
不想要一个人……
可是为何这条路,这么远啊……
远到像是,没有尽头,令人绝望……
他的视线开始变的模糊,泪水几乎都凝结成了冰,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他回去……
他想要回去……
就在他要失去知觉的时候,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熟悉的俊美面容。
萧大哥神色焦急而担忧,望着他欲言又止,可此刻容宣什么都顾不得,他颤抖着伸出手,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了萧大哥的衣袖,发出微弱哀求的声音:
求求你,带我回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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