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地极小心慎重，抬眼见对面两人，稍稍曲了膝盖行礼，嬷嬷这才瞅见那鱼，微微错愕，“这是……哪位主子的菜？”闻着香，但这一盘子鱼，竟是好几条手指般长度的小鱼。

哪个主子吃这般的菜？

嬷嬷倒也只是顺口，对方却笑嘻嘻的，态度好得不像话，“回禀嬷嬷，这是二小姐院子里的……”

嬷嬷一惊，声音都变了，“二小姐就吃这玩意儿？！”

“不不不……不是二小姐吃，是、是二小姐院里的那只猫儿……最近说是小鱼干吃腻了，要换换口味……”见嬷嬷误会，那丫鬟赶紧解释，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那猫儿小，莲姑娘就让送菜师傅每日寻了些小鱼干，吩咐我们做了……这不，刚要趁热送去呢。那猫儿也讨喜，可爱的不行，这活儿，我们都抢着做呢……”

说着，笑嘻嘻地欠了欠身，得到了言王妃的点头，越过了两人急匆匆走了。

嬷嬷有些失神，回头看了看那丫鬟，又回头看言王妃，嗫嚅着，“小姐……这……”

言王妃抬眼，含笑，“我说过吧，那孩子……过得极好。”下人都是跟着主子的地位水涨船高的，之前还听说那丫头过得不好，连下人都敢对她颐指气使，可如今所见，却是那丫头身边的一个小小丫鬟，都被人称呼一声，姑娘。

通常，在王府这样的地方，也就王爷、王妃身边的小丫头才会被人称呼一声“姑娘”，如今……

“那位姑娘方才在门口见到了，抱着只猫儿，穿衣打扮便是普通人家娇养着的都比不上，料子也是极好……还有她身边那个小少年，虽然不曾说话，戴着斗笠，但站在那里也像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言王妃含笑举步往前走，眉眼之间和煦又温柔，“那模样……可不就是过得极好么……”

“所以，嬷嬷不必忧心。”

她没有跟对方说之前瑞王爷说的那些听起来格外无礼、但是又揪不出错处来的言语。如若真的如他所说，那么，他的确有这个资格，说这些话。

嬷嬷还想说什么，只是言王妃已经进了膳房，有些话就不大好说了，听说不久前，自小照料小小姐的那位嬷嬷已经告老还乡，整个院子里也就有一个年轻的小厮和丫鬟，三人明着是主仆，私下里关系好的像家人，旁人半点也休想打听什么。

这两日她倒是时常同人聊起，已经被告诫了好几次，说是莫要去嚼舌根子……

嬷嬷虽心急于修复小姐和小小姐的关系，但也不敢鲁莽行事，生怕适得其反，一时间倒也没法子，倒是言王妃，打点好了膳食突然抬头问道，“那位……那位院里的，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嬷嬷一愣，旁边还有人，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王妃这样问……是想要听怎么样的答案？

她还在犹豫，边上却已经有极具眼力见的，一脸不屑地搭着话，“嗨，还能是什么样的？自己娘是什么样的，如今也成了那样的了呗！前几日一顶小轿，从偏门入的……要我说呀，以后指不定贤王妃如何折腾她呢，毕竟……差点儿动了胎气……”

对方说得畅快，说到这里，才觉气氛有些尴尬，也知自己讨好王妃之心实在有些急了，讪讪笑着，借口去看顾炉子，转身走了。

言王妃没说话，沉默了一会，才偏头对嬷嬷说道，“我先过去……你在这守着，叮嘱着他们小心仔细些，听闻瑞王爷最是讲究，切不可出了什么岔子。”

嬷嬷点头，应是。

言王妃如此才算稍微放了心，只是那心却沉沉的，提不起劲来，一时间倒也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只提着裙摆往外走，低头跨过门槛，余光间却见一袭藕色小袄，下意识抬头看去，一怔。

眉眼是似曾相识的，又有些陌生的。

打扮虽说低调，却也是正经主子的打扮，边上还有一个搀扶着她的半大丫鬟，身份昭然若揭。

她出来几日，也曾想过会与对方在什么样的场景下碰面，却没想过如此仓促，仓促到她连表情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这么直直撞上对方同样错愕的眼睛里。

对方似乎有些慌乱，眸色躲闪了好一阵，才想起来似的，上前两步，屈膝，行礼，“王妃。”

她没有和其他小妾一般，唤当家主母为“姐姐”，而是规规矩矩唤了声王妃，这一点，令言王妃自在了些，挺好，不必做那些个姐妹情深的场面活，如此，也算是舒心些。

目光落在对方身上。

细细打量起来，眉眼细长，眸色浅浅看来的时候，有几分旖旎与魅惑，就这么低着头的时候，看起来很是单薄，我见犹怜。

可在隆阳城这样美女如玉的地方，实在算不得如何好看……倒是不知道他喜欢了她什么地方……

她有些酸涩地想着，只稍稍点了点头，便提了裙摆款款而去，路过对方身边时，下颌又往上抬了几分，日光微微有些刺眼，她眯起了眼，莫名又想起那位姑娘，似乎……和她倒也没有几分相像，特别那双眼睛，怎么看……怎么不像。

身后，秋姨娘等到言王妃从身旁经过了许久，才缓缓叹了口气，直起了身子，对着身旁丫鬟说道，“进去吧……”

闲来无事，她总会自己做一些点心，听说那孩子喜欢吃绿豆糕，这几日她学着做了许多，却……从来没有送去，她吩咐身旁丫鬟，“今日回去，便将院里的小厨房整理下，往后……就在自个儿院里蒸糕点吧。”能不见，总是不见得好。

身旁丫鬟似乎有些情绪，不大开心地转身看了身后，嘟囔，“夫人……您其实也不必如此，您是平妻……”纵然是府中下人见了，也是要称呼一声夫人的。

对方却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有些不大明白的话，“无碍……”

“总是我欠了她的。”

最后一句，语气微凉，散尽风里，倏忽间，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