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阙非泽看着我,忽然一笑,眼睛亮晶晶的,真是个孩子,“楚萧凉,我信你,你不要骗我。”
我点点头,“嗯。”
“拉钩。”
他伸出小指,我和他拉了拉勾。
“骗人是小狗。”
“骗人是小狗。”我重复道。
阙非泽满意了,大拇指和我的大拇指紧紧一贴,笑容在这个阴雨天里格外灿烂。
他很好哄,尤其是喝醉酒的时候,简直百依百顺,我两句话就说服了他和我回家。
我正好没地方去,希望他能收留我一晚。
没钱真是寸步难行。
我想了想我有没有什么可动用资金,还真想起了点什么。
青有给我的那头金猪看着蛮有分量的,不知道卖掉的话能值多少钱。我摸着下巴,认真盘算着是不是那个玉如意其实更值钱一些。
阙非泽一路上表现良好,没吐,出租车司机臭了一路的猪肝色脸终于好看了点,三十八块的车费只收了我三十五块,让我们麻利下车。
为了这三块钱,我们冒着雨在小区门口下了车,这雨不会停似的,越下还越大了,把我眼睛都糊了。
我架着阙非泽路过保安亭,他看着瘦长瘦长的,没想到那么沉,又比我高,酒后劲上来,整个人软趴趴的,重量全压我身上。我扯了扯他的手臂,托紧他的腰。他腰上的肌肉倒是出乎意料的柔韧,手贴上去,隔着衣服就能感受到细腻硬质的肌理,我想起那次在小吃街偶遇他,他在街边玩儿滑板,就是我手底下这段柔韧的腰支撑着他完成惊艳的半空凌跃,我心中顿时对这段腰多了几分好感。
是段好腰,和拥有这样腰身的男人上床应该很带感,我忽然可惜起来,因为在青有提供的资料里,阙非泽短暂的二十一年人生里没有过女朋友。
英雄陌路,可惜啊可惜。我遗憾的多摸了几下。
值夜的保安认出了阙非泽,撑了把黑色的大伞过来帮我们挡雨。
“这又打哪儿回来?”保安搂着我们俩,伞尽往我们这边遮,雨点大得我差点听不见他说话。
“城中!”我吼着回答,这把黑色的伞总给我一种不太吉利的感觉,尤其是在这种大雨瓢泼的深夜里。我把伞往保安那边推了推,我们反正都湿了,再湿一点也没差。
保安叹了口气,我明明应该听不到的,毕竟我也没有仔细去听,但这声叹息居然能像我们地府用的千里传音一样清晰的出现在我脑海里。
我后背一凉,借着雨中的路灯光,我看到保安毫无血色的脸。
没人规定鬼官不能怕鬼的,对吧。
我没再接话,我敢保证在这一声叹息之前,这个保安还活着。
厉鬼夺命,奄忽一瞬。
保安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死了,眼神和神态和活着一样,甚至更加灵动,就是配上他那一张大白脸,比人间版本的吊舌白无常还要恐怖。
他仿佛对阙非泽格外有好感,不动声色把手从我身上挪开,转而亲切的挽着阙非泽。
我意识到为什么那把黑伞会让我觉得不吉利,现在一定是凌晨四点左右,雨夜闭月,黑伞闭目,盛阴。
这个保安,就因为拿错伞,丢了自己的小命。
我不敢惊动他。
我配合他把我们送到家门口,完成真正的保安生前最后的遗愿。
这样起码不会同时被两只鬼缠。
我摁下门铃,阙非泽垂着头趴在我肩膀上,“保安”看着我,嘴角是笑着的,眼白翻了一半,满院子被雨水打落的残花,风雨交加,花儿们纤细的枝叶更加摇摇欲坠。
我握着阙非泽的手,等了足有一分钟还没有人来应门,我几乎控制不住我内心咆哮的欲望。
在车上翻过阙非泽的口袋,他没有钥匙,估计他今晚上就没打算回来。第一道栅栏门没钥匙开不了,如果不是这个已经变成鬼的保安在这里看着,我肯定先把阙非泽扔过去,然后再把自己扔过去。
厉鬼附身会有一段时间的混沌,这段时间具体是多长没有固定计算公式,时长一般跟这只厉鬼的修为成正比,修为越高,混沌期越短,修为越低,混沌期越长。所以现在,我不能使用任何法术激醒他,一旦弄醒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也不知道,我得争取时间联系地府追魂组的同僚。
“那么晚还回来。”一位比较年长的女人不情不愿的给我们开门,让我心惊肉跳的是,她也拿了一把黑伞。
我靠啊……
我把阙非泽的手撰得死紧,小心翼翼看了眼那个保安,那个保安的眼白快翻全了,我怕那只厉鬼会突然度到这位阿姨身上,被厉鬼夺命的死魂沾染了鬼气,有非常大的可能直接化鬼,这样一来,那个厉鬼就有了两个帮手。
“可不是吗。”
“保安”的声音开始没有起伏,“我刚才说过他们了,王婶儿就不要再说了,让他们先回去洗澡吧。”
王婶儿奇怪地往这边看了一眼,我猛一转头挡下她的目光。
“哎哟这小孩,吓死个人了。”王婶儿拍了拍胸口。
我陪笑,心想要是让你看见正在异化中的保安你才真是要吓死了呢。拉着阙非泽堵进来,我尽量面色如常的对保安说,“谢谢你,快回去吧,雨那么大。”
保安点了点头,撑着那把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伞消失在雨中。
“大半夜的,喝醉了就别往家送了,这不是找事儿么。”王婶儿把我们领过来,用带地方口音的普通话抱怨个不停,我连连点头“是啊是啊”的应付着,门一关上,我立刻掐了个法决拉响地府警报。
王婶儿走到自己房门前,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动作小点儿,别吵着人睡觉,知道了吗?”
“嗯嗯。”
王婶儿关好门,我马上转身把黑伞踢得远远的,连拖带拽的把阙非泽拉去他房间。
进了房间,我跑去拉窗帘,不小心撞倒了一个相框。
倒在床上阙非泽突然坐了起来,紧紧盯着那个相框。
我吓得腰撞上窗台。
不是吧?阙非泽也?
“小小。”
“......什么?”我看着阙非泽,眼睛都不敢眨。
“小小,”阙非泽慢慢把视线从我身上挪到相框那里,“你又来了。”
小小?阙小小?他妹妹?
我捡起相框,碎裂的相框里是孩童时期的阙非泽和另一个女童。
这个女童,这个女童——?!
我颤抖着手盖住女童的眼睛,答案呼之欲出。
“阙非泽。”我还是不太敢相信,“……你说什么,什么又来了?”
“我妹妹啊,”阙非泽的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她经常来找我玩。”
“嘘——”阙非泽神秘兮兮的竖起一根手指,“别吓走她。”
我:“......”
我他妈要被你们吓死了好吗。
“那天在厕所,不是你泼的水。”阙非泽看起来还不是很清醒,但说话斩钉截铁,“我知道的。”
他盘起一双长腿坐在地上,和小时候上幼儿园那种安静准备听故事的坐姿一样乖巧。
“是我妹妹。”阙非泽的表情很天真,少年戾气收得好好的,纯良得让我想去捏一捏他的脸蛋。“我妹妹,很淘气,她喜欢恶作剧。”
他仿佛陷入回忆里,“那天在楼上,我们说好的,谁先找到爸爸的新买的墨条就算谁赢。”
这件事情我略知一二,先前青有给我的资料上显示,阙非泽的妹妹死于十年前,从楼梯上摔下来意外身亡,没人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形,没有摄像头,没有现场目击者,只有阙非泽。
我以这件事为突破点查过当年的新闻,当时的阙非泽父亲还不是市长,他正值上升关键期,这个新闻压得滴水不漏,只上了那年暑假版轻社会新闻,主旨是儿童在家须有人看护。没有线索,但以阙非泽三百六十度大转变的态度和行为模式来看,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为什么愧疚?为什么他身边的人害怕他?他说会害了我,是指我的人际关系会因为他而对我不友善,还是指什么特殊事件?列如今天晚上的保安?
“然后呢?”我走过去摆好相框。
“然后啊,”阙非泽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我先找到了墨条,可是我妹妹不承认,她非说那是旧墨条。”
“所以你,”我咽了咽口水,“所以你把她推下去了?”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阙非泽抓着自己的脚丫子止不住的怪笑,然后站起来。
“是啊,”阙非泽看着自己的手,表情有一瞬间扭曲,“我亲手,把我妹妹,推下了楼。”
闪电猛地在天地间一劈,狂风肆虐,窗子玻璃顷刻碎了满地,窗帘疯狂鼓动。
我抬手遮挡吹进来的风雨,看见阙小小穿着那条醒目的红裙子,坐在没有玻璃的窗子上,晃着脚丫子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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